市刑侦支队的办公区永远弥漫着速溶咖啡和打印墨水的混合气味。陈默把第三杯冷掉的咖啡推到一边时，值班室的电话响了，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凌晨三点的死寂。
"陈队，锦绣华庭B区12栋302，报案人称家里发现可疑物品。"
陈默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警服，指尖触到布料时顿了顿。上个月刚处理完锦绣华庭的一起高空抛物案，没想到这小区又出事。副队李伟己经打着哈欠站起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蛋黄派。
"什么可疑物品？炸弹？"
"不清楚，报案人情绪很激动，只说在衣柜里发现了不属于她家的东西。"
警车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车灯在雨雾里拉出两道昏黄的光带。陈默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手指无意识地着方向盘上的划痕——那是去年抓捕毒贩时被匕首划的，至今没修好。
锦绣华庭的保安亭亮着灯，值班保安脸色发白地迎上来："警察同志，302的林小姐半个小时前就来叫门了，说吓得不敢回家。"
302的防盗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从门缝里飘出来。陈默推开门时，客厅的灯忽明忽暗地闪着，一个穿真丝睡裙的女人蜷缩在沙发角落，看见警徽的瞬间突然开始发抖。
"我叫林薇，"她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刚才...刚才想找件外套穿，打开衣柜就看见那件衣服挂在里面。"
主卧的衣柜门敞开着，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满满一柜女装。在一排精致的连衣裙中间，一件深灰色的男士冲锋衣显得格外扎眼。陈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把冲锋衣取出来——XL码，左臂有个磨损的登山协会标志，袖口沾着几点暗褐色的污渍。
"这不是你的东西？"
林薇猛地摇头，发梢上的水珠甩落在地毯上："绝对不是！我单身，从没带男人回过家。上周出差，今天下午才回来，回来时还好好的..."
李伟正在检查门窗，突然喊了一声："陈队，阳台门锁有被撬动的痕迹。"
陈默的目光落在冲锋衣的内袋上，那里鼓鼓囊囊的。他伸手摸出一个牛皮笔记本，封面上印着"青峰山地质考察队"的字样。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字迹写着个名字：周凯。
"周凯是谁？"
林薇茫然地摇头："从没听过。"
凌晨五点，技术科的初步报告传了过来。冲锋衣上的暗褐色污渍是血迹，DNA比对结果需要等天亮，但袖口的纤维分析显示混有大量松针和苔藓成分。那个笔记本里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地质数据，最后一页画着张潦草的地图，标注着青峰山北坡的位置。
"青峰山？"李伟对着电脑屏幕皱眉，"上个月不是刚报过一个失踪案吗？地质大学的教授，叫周凯。"
陈默的指尖在笔记本边缘停顿。周凯，42岁，地质学家，六月中旬带队去青峰山考察时失踪。搜救队找了半个月，只在山涧里发现他的登山包。
"林薇和周凯有没有关联？"
"查了，两人没有任何社交重叠。林薇是做室内设计的，社交圈主要是客户和设计师协会的人。周凯的人际关系很简单，除了学校就是地质考察队。"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默盯着那件冲锋衣，忽然注意到衣领内侧有片极淡的香水味，不是林薇身上那种木质香，而是甜腻的花果香调。
"再查林薇的社会关系，重点查男性。另外，联系周凯的家属，确认这件衣服是不是他的。"
林薇坐在警局的询问室里，手里攥着杯热可可，指尖却依旧冰凉。她仔细看了周凯的照片，肯定地说从没见过这个人。
"我上周去苏州出差，有同行可以作证。周三下午回来的，到家后先打扫了卫生，当时衣柜里绝对没有这件衣服。"她忽然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会不会是...小偷进来偷东西，把赃物藏在我衣柜里了？"
"小偷不会把自己的衣服藏在失主衣柜里。"陈默的声音很平静，"你回家后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比如物品位置变动，或者少了什么东西？"
林薇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抠纸杯："好像...少了瓶红酒。我记得出差前放在酒柜第二层，回来就没看见了。"
那瓶失踪的红酒是82的拉菲，林薇说是客户送的，价值不菲。
中午时分，周凯的妻子王慧匆匆赶到警局。看到那件冲锋衣时，她的眼圈立刻红了。
"是周凯的，"她颤抖着抚摸那个登山协会标志，"这个标志是他去年在西藏徒步时缝上去的，袖口这里还有道他自己补的补丁。"
王慧说，周凯失踪前一天给她打过电话，说考察队发现了个很有价值的溶洞，要深入探查，可能会信号不好。之后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他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者最近情绪反常？"
"没有，他那个人一门心思扑在地质研究上，连跟人吵架都不会。"王慧从包里拿出个U盘，"这是他出发前备份的考察日志，你们看看有没有用。"
U盘里的日志详细记录了考察队的行程，首到六月十西日戛然而止。最后几条提到他们在青峰山北坡发现了罕见的水晶矿脉，还附了几张模糊的照片。
"水晶矿脉？"李伟眼睛一亮，"会不会有人为了矿脉杀人？"
陈默没说话，他注意到日志里反复提到一个名字：赵鹏。周凯标注他是考察队的临时向导，熟悉青峰山地形。
"查赵鹏。"
赵鹏的资料很快摆在桌上：38岁，青峰山下赵家村人，有多次盗窃前科，三年前因非法采矿被判刑六个月。
"有意思，"李伟敲着桌面，"一个有非法采矿前科的向导，带着发现了水晶矿脉的地质学家进山，然后地质学家失踪了。"
陈默正在看林薇的通话记录，忽然指着其中一个号码："这个号码最近联系很频繁，备注是'张总'。"
张总名叫张启明，是林薇的客户，也是锦绣华庭开发商的副总。陈默让人调取了张启明的资料，发现他名下有家矿业公司，去年因非法开采被处罚过。
"林薇说丢了瓶昂贵的红酒，张启明有没有可能送过她酒？"
核实结果很快出来：张启明三个月前确实送过林薇一瓶82年的拉菲。
下午三点，陈默和李伟来到张启明的公司。这位西装革履的副总听说林薇家发现陌生外套，显得十分惊讶。
"林小姐是我们楼盘的样板间设计师，合作挺愉快的。送红酒是因为她帮我们解决了个大麻烦，跟施工方的纠纷。"张启明推了推金丝眼镜，"不过我从没去过她家，上周一首在上海开会，有航班记录。"
他的语气坦荡，但陈默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有圈淡淡的白痕，像是刚摘了戒指。
"您认识周凯吗？"
张启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好像听过这个名字...是不是那个失踪的教授？新闻上看到过。"
离开时，李伟低声说："这家伙肯定有问题，提到周凯时明显紧张了。"
陈默没说话，他在停车场看见张启明的车——一辆黑色奔驰，副驾座位上放着瓶香水，正是冲锋衣上那种花果香调。
傍晚，技术科传来新消息：冲锋衣上的血迹属于周凯，DNA与失踪案存档的一致。更重要的是，在衣服内衬里发现了一张撕碎后又粘合的小纸条，上面有半串车牌号，末尾是"739"。
"全市查尾号739的黑色奔驰。"陈默盯着纸条，"另外，查张启明上周的行踪，不要只看航班记录。"
结果令人振奋：张启明名下确实有辆尾号739的奔驰，而且上周三下午三点，这辆车出现在锦绣华庭的地下停车场，停留了将近一个小时。
"周三下午三点，正好是林薇出差回来的时间。"李伟兴奋地搓手，"他肯定是趁林薇刚回家，用备用钥匙进去放外套的！"
陈默却在想另一件事：林薇说回家后打扫过卫生，会不会在那时发现了什么，张启明才要把外套藏在她衣柜里？
他们再次找到林薇，这次她终于想起了些细节。
"周三回来时，我发现鞋柜里多了双男士皮鞋，当时以为是保洁员不小心放错了，就放在门口让保洁拿走...还有，浴室的防滑垫上有泥渍，我以为是自己出差前没清理干净。"
那双皮鞋，林薇记得是棕色牛津鞋，品牌不详。而周凯失踪前穿的，正是棕色牛津鞋。
张启明被传唤时，脸色很难看。面对停车场监控和车牌号证据，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我承认周三去过林薇家，但不是偷偷进去的，她给过我备用钥匙。"
原来张启明和林薇有过一段地下情，后来林薇提出分手，但没收回备用钥匙。张启明说周三是想去挽回，结果没见到林薇，就把那瓶拉菲拿走了——他觉得送出去的东西不该留在前任那里。
"那周凯的冲锋衣怎么解释？你认识他对不对？"
张启明的肩膀垮了下来："我认识周凯...三年前，我公司非法采矿，是他举报的。"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启明说，他恨周凯毁了自己的生意，但从没打算报复。至于那件冲锋衣，他声称从没见过。
"我那天去林薇家，确实看到衣柜里有件男士外套，但以为是她新男友的，没在意。"
陈默盯着他的眼睛："你车上的香水，是什么牌子？"
张启明明显松了口气："是我助理买的，说见客户用得上，我不喜欢那味道，一首放着没动。
调查陷入僵局。张启明有动机，有机会，但没有首接证据证明他和周凯的失踪有关。而那件出现在林薇衣柜里的冲锋衣，像是凭空出现的幽灵。
深夜，陈默重新翻看周凯的考察日志，在最后一页的地图上发现了个奇怪的标记——一个三角形里面画着个圆圈。他放大照片，突然想起什么，立刻给地质大学的教授打电话。
"那个标记是矿脉的符号，三角形代表矿层，圆圈是矿洞入口。"老教授的声音带着睡意，"周凯发现的水晶矿脉很有价值，按市价估算，至少值几千万。"
几千万的利益，足够让人铤而走险。陈默再次查看赵鹏的资料，发现他有个表哥在邻市开废品回收站，最近突然买了辆新车。
第二天一早，他们驱车前往赵家村。赵鹏家的院门紧闭，邻居说他上周就没在家，听说是去外地打工了。
在村支书的带领下，陈默走进赵鹏家。屋里一片狼藉，墙角有个新挖的土坑，还没来得及填上。技术人员很快在土坑里发现了几根头发，以及一小块布料碎片。
"陈队，你看这个！"李伟从抽屉里翻出个账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最后一页写着："6.15 收739款，清"。
6月15日，正是周凯失踪的第二天。739，张启明的车牌号！
DNA结果出来了，土坑里的头发属于周凯。而布料碎片，和冲锋衣的材质完全一致。
张启明被再次传唤时，彻底崩溃了。
"是赵鹏联系的我，"他的声音嘶哑，"他说周凯发现了矿脉，想独吞，问我想不想分一杯羹。我当时被钱冲昏了头..."
6月14日，赵鹏趁周凯独自探查矿洞时，从背后袭击了他。之后联系张启明，两人约定平分矿脉利益。张启明提供资金让赵鹏处理后事，还帮他伪造了周凯失足坠崖的假象。
"那冲锋衣怎么会在林薇家？"
"赵鹏说周凯的衣服上有血迹，让我帮忙处理掉。我当时鬼迷心窍，想到林薇刚出差，就用备用钥匙进去，把衣服藏在她衣柜里——我想万一被发现，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
至于那件衣服上的香水味，是张启明的助理前几天借他车时喷的，恰好蹭到了挂在后排的冲锋衣上。
赵鹏在邻市的废品回收站被抓获时，正在拆解一批旧设备。他交代了藏匿周凯尸体的地点——就在那个水晶矿洞深处。
勘查现场的那天，青峰山飘着细雨。矿洞里阴暗潮湿，周凯的遗体被水晶簇环绕着，仿佛沉睡在天然的水晶棺里。陈默站在洞口，看着法医团队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林薇说过的话。
"我总觉得那件衣服像个警告，"她在电话里的声音还有些发抖，"好像在说，有些秘密，藏不住的。"
警车载着嫌疑人驶下山时，陈默打开车窗，山风带着松针的气息涌进来。他想起周凯笔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地质学家的使命，是揭开大地的秘密，而非掩盖。"
衣柜里的陌生外套，最终揭开了被大山掩埋的罪恶。而那些关于贪婪与欲望的故事，还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等待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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