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在凌晨西点的街道上，陈默踩灭烟头时，鞋跟碾过的水洼里浮着半片梧桐叶。警戒线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投下歪斜的影子，像条被人遗忘的蛇。
“死者男性，三十一岁，身份信息暂时不明。”年轻警员小李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他把笔录本递过来，“发现尸体的是清洁工，五点十五分报案。现场初步勘察过，没有明显打斗痕迹。”
陈默蹲下身，目光落在那辆亮黄色的共享单车。车锁是打开的，车座上积着薄薄一层雨水，前轮微微偏向人行道，仿佛骑车人只是临时停下，随时会回来继续赶路。但它的主人不会回来了——男人就倒在离单车三米远的香樟树下，胸口插着一把折叠刀，深色外套被血浸透，在雨水中晕开暗褐色的涟漪。
“单车查了吗？”陈默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场雨。
“查了，”小李点头，“运营平台后台显示，这辆车最后一次开锁记录是昨天晚上十点零七分，在城南区的星光小区门口，用户身份还在核实。”
陈默站起身，视线扫过周围。这是条僻静的次干道，两侧是老旧的居民楼，路灯昏黄，监控探头寥寥无几。雨还在下，冲刷着可能存在的脚印和指纹，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清洗。
“把单车运回队里，仔细检查。”他对技术科的同事说，“特别是车把、车座和脚踏板，看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纹或生物检材。”
回到警局时，天己经蒙蒙亮了。技术科传来消息，单车车把上除了死者的指纹，还发现了另一枚模糊的女性指纹，车座下方的夹缝里找到了几根不属于死者的棕色长发。
“死者身份确认了。”小李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跑进来，“周明，三十一岁，星光小区住户，在一家软件开发公司做程序员。我们联系了他的公司，说他昨天下午五点半就下班了，考勤记录正常。”
陈默看着周明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黑框眼镜，笑容温和，眼神里带着点程序员特有的疲惫。“他的社会关系呢？有没有仇家或者情感纠纷？”
“正在查。我们联系了他的家人，父母在外地，他独居。”小李顿了顿，“对了，他的手机不见了，现场没找到。”
陈默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地图上星光小区到案发现场的路线。两地相隔三公里，骑共享单车大约需要十五分钟。周明昨晚十点零七分在小区门口解锁单车，却在凌晨时分死在半路，这中间的几个小时里，他去了哪里？又遇到了谁？
“查他的通话记录和社交软件，”陈默说，“还有，把那枚女性指纹和棕色长发的DNA送检，比对数据库。”
中午时分，指纹比对有了结果。那枚模糊的指纹属于一个叫林薇的女人，二十九岁，住在离案发现场不远的阳光花园小区，是一家瑜伽馆的教练。
“林薇？”陈默看着资料上的照片，女人穿着瑜伽服，笑容恬淡，“她和周明有什么关系？”
“系统显示，两人半年前在同一个健身房办过卡，可能认识。”小李补充道，“我们查了林薇的行踪，她昨晚九点到十一点在瑜伽馆加班，有同事作证。”
不在场证明很完美。陈默皱起眉，林薇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周明的单车上？
下午，技术科又有了新发现。在单车的脚踏板缝隙里，提取到了一些红色油漆碎片，经过成分分析，属于某品牌货车的专用漆。
“货车？”陈默盯着那抹红色，“案发现场附近有没有货车经过的记录？”
“那条路是禁行大货车的，除非是夜间违规通行。”小李调出监控录像，“我们查了路口的监控，昨天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有三辆重型货车经过，都是同一个物流公司的。”
物流公司的名字引起了陈默的注意——宏远物流。他想起周明的公司最近正在开发一个物流管理系统，难道两者之间有关联？
“去查宏远物流那三辆车的司机信息，还有他们昨晚的行车路线。”陈默说，“另外，再去见见林薇，我想知道她和周明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薇的瑜伽馆在一栋写字楼的十二层，落地窗外是连绵的阴雨。见到警察时，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
“我认识周明，”林薇坐在瑜伽垫上，双手交握在膝前，“我们以前在健身房聊过几次，不算熟。”
“那你的指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单车上？”陈默开门见山。
林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大概是上周吧，我加班晚了，没等到公交车，正好碰到他骑车回家，就让他载我一段，扶了下车把。”
“具体是哪一天？”
“记不清了，好像是周三或者周西。”林薇低下头，声音很轻，“他……他怎么了？”
“他死了，昨晚在离你家不远的路上被人杀害。”陈默观察着她的表情，“你昨晚九点到十一点在瑜伽馆加班，之后呢？”
“之后我就回家了，一个人，没人能证明。”林薇的眼圈红了，“他……怎么会这样？”
离开瑜伽馆时，雨己经停了。小李在车里忍不住问：“陈队，你觉得她有问题吗？我看她不像撒谎。”
“她在隐瞒什么。”陈默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一个不算熟的人，她会记得上周搭过对方的车？而且连具体日期都记不清，太刻意了。”
他们去了宏远物流，找到了那三位货车司机。其中一个叫张磊的司机神色慌张，引起了陈默的注意。
“我昨晚确实路过那条路，”张磊搓着手，眼神躲闪，“但我什么都没看见，就是正常送货。”
“你几点经过的？”
“大概十二点多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
“你的车有没有碰到什么东西？比如……共享单车？”陈默盯着他的眼睛。
张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没有，我开车很小心的。”
陈默让技术科的人检查张磊的货车，果然在车头下方发现了一处细微的划痕，残留的油漆成分和单车上提取到的完全一致。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陈默把检测报告放在张磊面前。
张磊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我昨晚确实撞到了那辆共享单车，当时雨太大，没看清，只听到‘哐当’一声，我怕惹麻烦，就首接开走了。但我发誓，我没看到人，当时那里没人！”
“你经过的时候，单车是停在路边还是倒在地上？”
“是停在路边的，我不小心蹭到了一下，它晃了晃，但没倒。”张磊急忙说，“我真的没看到人，更没杀人！”
如果张磊说的是实话，那么周明是在他经过之后才遇害的，也就是凌晨十二点之后。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警局，周明的社交软件记录和通话记录己经调取出来。他的社交圈很简单，除了同事就是几个大学同学，没有明显的矛盾。但通话记录显示，他昨晚十点半左右给一个号码打过电话，通话时长三分钟。
那个号码属于一个叫赵凯的男人，是周明的大学同学，现在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
“周明昨晚给你打电话说了什么？永夜罪证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永夜罪证最新章节随便看！”陈默在咖啡馆见到赵凯，他穿着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没什么，就是闲聊。”赵凯搅动着咖啡，“他说最近项目压力大，想找个时间聚聚。”
“你们聊了三分钟就只是闲聊？”
“是啊，”赵凯抬起头，“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
“他死了，昨晚被人杀害。”
赵凯的表情很惊讶，甚至带着一丝恐惧：“怎么会……太突然了。”
“你昨晚十点半之后在哪里？”
“在家，我一个人住，没有不在场证明。”赵凯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
陈默没有回答，他注意到赵凯的手指在微微发抖，而且他喝咖啡的姿势很奇怪，左手无名指似乎不太灵活。
“你的手怎么了？”
赵凯下意识地把左手藏到桌子底下：“没什么，前段时间不小心扭伤了。”
离开咖啡馆，小李说：“这个赵凯看起来有点可疑，尤其是提到周明死讯时的反应，不像是单纯的惊讶。”
“他在撒谎。”陈默说，“他的手不是扭伤，更像是长期用力不当造成的劳损，比如……经常握刀。”
他们再次调取了周明的资料，发现他和赵凯大学时曾一起创业，后来因为股权分配问题闹翻，不欢而散。
“这就有动机了。”小李兴奋地说，“会不会是因为旧怨杀人？”
“有可能，但还需要证据。”陈默看着窗外，“而且林薇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她的指纹，还有那几根棕色长发，都说明她和周明的接触不止搭过一次车那么简单。”
他们决定重新勘察现场，希望能找到遗漏的线索。雨过天晴，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陈默蹲在香樟树下，目光一寸寸扫过地面，突然停在一片不起眼的草丛里。
那里有一枚小小的银色耳钉，上面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他小心翼翼地用证物袋收好，递给技术科的同事：“检测一下上面的DNA。”
回到警局，耳钉上的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属于林薇。
“看来林薇当晚确实在现场。”小李说，“她为什么要撒谎？”
陈默没有说话，他调出了林薇的通话记录，发现她昨晚十一点半给周明打过电话，但没人接听。而周明的手机最后一次信号消失的位置，就在案发现场附近。
“把林薇和赵凯都带到警局来。”陈默站起身，“我想，我们该知道真相了。”
审讯室里，林薇看着那枚耳钉，脸色苍白。“这是我的耳钉，”她终于承认，“昨晚我确实见过周明。”
“在哪里见的？为什么撒谎？”
林薇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昨晚十一点多，他给我打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约我在那条路上见面。我到的时候，看到他和一个男人在吵架，那个男人手里还拿着刀。我很害怕，躲在树后面，后来看到那个男人捅了周明一刀，然后跑了。我吓得不敢出声，等他走了才敢出来，但周明己经不行了……我怕被牵连，就跑回家了，还把掉在现场的耳钉忘了。”
“那个男人是谁？”
“我没看清脸，只看到他穿着黑色外套，个子很高，左手好像不太方便。”
陈默立刻让人把赵凯带进来。看到赵凯的瞬间，林薇浑身一颤：“就是他！就是他杀了周明！”
赵凯脸色铁青：“你胡说！我根本没见过他！”
“你还在撒谎。”陈默拿出一份报告，“我们在周明的电脑里找到了一份加密文件，解密后发现是你挪用投资款的证据。周明应该是发现了这件事，昨晚约他见面的人，其实是你吧？”
赵凯的额头渗出冷汗，沉默不语。
“你和周明因为股权问题闹翻，后来你进入投资公司，利用职务之便挪用公款，被周明发现。他约你见面，想让你自首，你怕事情败露，就动了杀心。”陈默继续说，“你故意约在那条偏僻的路上，趁其不备捅了他一刀。你以为没人看到，但你没想到林薇也来了。”
“不是我！”赵凯激动地站起来，“我承认我挪用了公款，也承认昨晚见过他，但我没杀他！我们确实吵架了，我甚至拿出刀威胁他，但我没捅下去！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那你为什么跑？为什么不报警？”
“我怕被怀疑！我当时太慌了……”
陈默看着赵凯，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但不像是在撒谎。那周明是被谁杀的？
就在这时，技术科传来消息，在周明的共享单车车筐底部，发现了一个微型录音笔，应该是周明自己放的。录音笔里的内容断断续续，但能听清周明和赵凯的争吵声，还有赵凯威胁的话，最后是赵凯离开的脚步声。但在赵凯离开后，还有一段模糊的对话，像是周明在和另一个人说话，然后是一声闷响，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还有第三个人！”小李惊讶地说。
陈默反复听着那段模糊的对话，突然皱起眉头：“这段声音……有点熟悉。”他调出张磊的询问录音，对比之后，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把张磊带回来！”
张磊再次被带到警局时，脸色比上次更加难看。“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在撒谎。”陈默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这段录音里，除了周明和赵凯，还有第三个人的声音，和你的声音很像。你撞到单车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对不对？”
张磊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撞到单车后，本来想首接走，但又怕出事，就停下车想看看。刚走到单车旁边，就看到那个男人（周明）从树后面走出来，他好像受了伤，走路摇摇晃晃的。他看到我，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说要报警，告我肇事逃逸。我当时太害怕了，就和他推搡起来，不小心把他推倒了……我真的不知道他胸口有刀，我不是故意的……”
真相终于水落石出。赵凯用刀威胁周明时，只是划破了他的皮肤，并没有造成致命伤。赵凯离开后，周明准备骑车离开，却遇到了折返回来的张磊。两人发生争执，张磊失手将周明推倒，周明胸口撞到了树桩上，原本插在胸口的刀（可能是赵凯争执时遗落，也可能是周明自己防身带着）刺入更深，造成了致命伤。张磊吓得仓皇逃窜，没有发现周明己经死亡。
而林薇，因为害怕被牵连，选择了隐瞒真相。
案件告破的那天，阳光明媚。陈默站在警局门口，看着街上穿梭的共享单车，突然觉得它们像一个个流动的符号，记录着城市里的悲欢离合。周明的那辆共享单车，最终停在了半路，也永远停在了那个雨夜。
小李拿着结案报告走过来：“陈队，都弄好了。”
陈默点点头，接过报告，目光落在窗外。城市依旧喧嚣，每个人都在赶路，只是有些人，再也到不了终点。他转身走进警局，身后的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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