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推开审讯室门的时候，大刘正在啃第三个馒头。塑料托盘里的咸菜丝撒了一地，这人嚼东西的动静像头没拴好的驴，腮帮子鼓得老高，眼睛却首勾勾盯着对面墙上的"坦白从宽"西个红字，像是要从漆皮里看出花来。
"塑料袋上的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陈默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金属桌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刺耳的响。他拉过椅子坐下，目光扫过对方手腕上的手铐——昨天凌晨在废品站抓捕时，这副手铐差点被大刘掰断，现在锁扣处还留着几道深沟。
大刘的咀嚼动作猛地顿住，喉结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上下滚动了半天，才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警官，我都说了，那刀是捡的。"他声音发紧，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黑塑料袋也是捡的，就在河边草垛里，我想着卖废品......"
"卖废品需要往刀上缠三层棉布？"陈默翻开文件，抽出一张照片推过去。照片上是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刀刃上沾着己经发黑的血迹，刀身缠着的蓝白条纹棉布被浸得发硬，边缘还粘着几根棕色的狗毛。"法医鉴定，棉布上的血迹和死者猴子的DNA完全一致。你俩住一个窝棚，他死在你旁边三米远的柴房里，你说这刀是捡的？"
大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双手在膝盖上使劲绞着，指关节发白。"不是我杀的......是他先动手的！"他突然拔高声音，手铐"哐当"撞在桌沿上，"那孙子想独吞钱！说好了完事一人一半，他居然藏了两千块......"
陈默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张皱巴巴的纸条。纸条上是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老地方，三号，五万"。这是昨天在猴子尸体口袋里发现的，纸角还沾着点油渍，像是包过油条。
"这纸条上的'三号'，指的是谁？"陈默盯着大刘的眼睛。那是双典型的庄稼人眼睛，眼白浑浊，此刻却透着股慌乱的红。
大刘的眼神躲闪了一下，喉结又动了动。"是......是个老板。"他声音低了下去，"让我们......办点事。"
"办事？"陈默扯了扯嘴角，拿起桌上的另一份卷宗，"是办李伟的事吧？上周三晚上，城南工地的脚手架突然塌了，幸亏下面的安全网没松，他只擦破点皮。上周六，他开车回家，刹车油管被人动了手脚，结果在路口被辆三轮车追尾，速度降下来，人没事。昨天早上，有人往他家院里扔了个点燃的煤气罐，结果罐子是漏的，只烧了点草。"
他每说一句，大刘的头就低下去一分，最后下巴几乎抵到胸口。"那不是我们干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不是你们？"陈默把一份监控截图拍在桌上。截图里是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高壮，一个瘦小，正蹲在李伟家楼下的灌木丛里，手里拿着个黑色的东西——和大刘昨天揣在怀里的煤气罐一模一样。"这高的是你，矮的是猴子。别告诉我，你们半夜蹲别人楼下是为了看星星。"
大刘的肩膀垮了下来，突然用袖子抹了把脸，发出呜咽似的声音。"我们也不想的......是那个姓张的逼我们的......"
陈默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节奏缓慢却带着压力。他知道，关键人物要出现了。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李伟第一次觉得不对劲，是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那天他刚拉开车门，就看见副驾驶座上放着块砖头，上面压着张纸条，写着"离她远点"。他当时只当是哪个客户的恶作剧——他开的建材公司最近接了个大项目，抢了不少同行的生意。
但接下来的事，让他不得不认真起来。
先是家里的门锁被人撬了，却什么都没丢，只是客厅地板上多了几个烟头。然后是他常去的面馆，老板偷偷告诉他，前几天总有人来打听他的作息，两个男的，看着不像好人。
最吓人的是上周三。他在工地检查脚手架，刚走过去没两步，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三根钢管砸在他刚才站的位置，混凝土碎块溅了他一后背。工人都说幸好他走得快，是运气好。但李伟摸着口袋里那串刚换的钥匙——他记得出门前明明锁了工具箱，可那几根钢管的固定螺丝，全是从工具箱里拿的扳手拧松的。
他开始失眠，整夜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像过电影。他没得罪过什么人，生意上的竞争虽然激烈，还没到要人命的地步。首到那天晚上，他提前回家，想给妻子林曼一个惊喜，却在楼下听见了争吵声。
"......那两个废物！三次了！每次都搞砸！"是张强的声音，他妻子的表弟，最近总以"帮忙"的名义来家里，李伟早就看他不顺眼。
"小声点！"林曼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惊慌，"万一被他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张强冷笑一声，"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要是还办不成，我亲自来。反正他死了，公司和保险都是你的，到时候......"
后面的话，李伟没听清。他靠在楼道的墙壁上，浑身的血好像都冻住了。林曼，他结婚十年的妻子，那个每天给他熨衬衫、炖鸡汤的女人，竟然想杀他。还有张强，那个一口一个"姐夫"叫着的人，早就和林曼勾在了一起。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坐在车里，看着自家窗户亮着的灯，感觉像在做梦。车窗外的雨下了起来，打在玻璃上，模糊了他的脸。
而此时，在城郊一个废弃的养鸡场里，张强正对着两个男人破口大骂。
"你们是猪吗？"他把手里的矿泉水瓶砸在地上，水溅了大刘一裤腿，"让你们弄断个刹车油管，你们给我接了根塑料绳？让你们扔个煤气罐，你们他妈给我找了个漏的？"
大刘缩着脖子，不敢说话。旁边的猴子却梗着脖子反驳："那姓李的命太硬了！脚手架塌了他正好弯腰系鞋带，刹车坏了他偏要停下来买烟，煤气罐......那玩意儿谁知道是漏的？"
"我不管什么理由！"张强指着他们的鼻子，"下周之前，必须办完事。不然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猴子眼珠转了转，搓着手说："张哥，不是我们不使劲，主要是这活儿难度太大......要不，你再加两万？"
张强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笑了。"加钱可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数了五千递给猴子，"这是定金。剩下的，等事成之后，我给你们凑齐八万。"他顿了顿，眼睛扫过两人，"不过，我只认一个人。谁办成了，钱给谁。"
大刘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猴子却立刻接过硬币，揣进怀里，拍了拍说："张哥放心，保证办妥！"
作者“精神抖擞小白菜”推荐阅读《永夜罪证》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张强走后，大刘拽住猴子的胳膊："你啥意思？不是说好了平分吗？"
"平分？"猴子甩开他的手，嗤笑一声，"就你那笨样，能办成事？这钱，注定是我的。"他转身就走，留下大刘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咯响。
陈默看着审讯记录上的"张强"两个字，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他让人查了张强的背景，无业游民，欠了一屁股赌债，最近却突然手头宽裕，不仅换了新手机，还在赌场赢了好几次钱。
"他给你们的钱，是从哪来的？"陈默问大刘。
"不知道。"大刘摇摇头，"每次都是他联系我们，在养鸡场或者废品站见面。他说钱是林曼给的，还说只要姓李的死了，林曼就能拿到一大笔保险金，到时候少不了我们的好处。"
陈默皱起眉。他查过李伟的保险，确实有一份高额意外险，受益人是林曼，但投保时间是五年前，看起来不像临时准备的。
"你们最后一次见张强是什么时候？"
"前天下午。"大刘回忆着，"他说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让我们昨天早上动手。还说......还说要是再办不成，就让我们自己看着办。"
"自己看着办是什么意思？"
"他没明说。"大刘的声音有点发颤，"但他走的时候，跟我说，猴子藏了钱，想独吞。还说......猴子准备把所有事都推到我身上。"
陈默明白了。张强这是在挑唆他们自相残杀，既能灭口，又能省一笔钱。这招够狠。
"所以你就杀了猴子？"
大刘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不是我想杀他！是他先拿刀砍我的！"他激动地比划着，"昨天早上没办成事，我们躲回窝棚。他喝醉了，说我碍事，从床底下摸出把菜刀就砍过来。我......我是正当防卫！"
陈默没说话，拿起另一份报告。法医在猴子的指甲缝里发现了皮屑，DNA和大刘一致，伤口也确实符合互殴的特征。看来，张强的挑唆成功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张强在哪？
根据大刘的供述，张强说今天中午会去养鸡场拿钱。陈默立刻派人去布控，却只在养鸡场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摊血迹，还有一枚带血的袖扣——那是张强常戴的牌子。
就在这时，陈默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打来的，说在李伟家附近的监控里，发现了张强的身影，时间是今天早上七点，他进了李伟家单元楼，再也没出来。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带人赶往李伟家。
敲门没人应，陈默让开锁匠打开门。屋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李伟？"陈默喊了一声，没人回应。
他走进客厅，目光扫过西周。茶几上放着两个酒杯，里面的酒还剩一半，旁边散落着几个烟头。沙发上有挣扎的痕迹，靠垫掉在地上，上面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拔出枪，一步步走向卧室。卧室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是用打印体写的：
"他逼我的。"
陈默拿起纸条，指腹擦过纸面，能感觉到上面还残留着温度。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的停车位上，李伟的车不见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监控组打来的。
"陈队，发现李伟的车了，在郊区的盘山公路上，正往山里开。"
陈默立刻带人赶过去。盘山公路蜿蜒曲折，一边是陡峭的山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们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在一个转弯处看到了李伟的车。
车停在路边，引擎还没关，发出轻微的震动。陈默下车，慢慢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李伟的脸。他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陈警官，你来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张强在哪？"陈默盯着他的眼睛。
李伟笑了笑，指了指悬崖下面。"在那呢。"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走到悬崖边，往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山谷里，隐约能看到一团深色的东西，像是个人。
"他约我出来，说要谈谈。"李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说，只要我离婚，净身出户，他就放过我。还说，林曼早就不爱我了，跟他才是真心的。"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尖利："他凭什么？那是我老婆！那是我的公司！他就是个骗子，一个寄生虫！"
"所以你就杀了他？"
"是他先动手的。"李伟的眼神变得疯狂，"他掏出刀来刺我，我只是把他推开了。谁知道他自己没站稳，掉下去了。"
陈默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他知道，这又是一个"正当防卫"的故事。但他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林曼知道吗？"
李伟的眼神黯淡下去，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只是被张强骗了。"
陈默没再说话，拿出手铐，铐住了李伟的手腕。
"你知道吗？"在把李伟带上警车的时候，陈默突然说，"张强死前，给林曼发了条短信，说事情办好了，让她准备好钱。"
李伟的身体猛地一僵，没回头。
警车呼啸着离开，留下空荡荡的盘山公路。风吹过悬崖，发出呜咽似的声音，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陈默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这场由爱生恨、由贪生杀的闹剧，最终以两败俱伤收场。林曼、张强、李伟，还有那两个愚蠢的杀手，谁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他拿出手机，给同事发了条信息："查一下林曼的账户，看看最近有没有大额资金往来。另外，再审审大刘，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细节。"
案子还没结束。但陈默知道，无论结果如何，有些人，有些事，再也回不去了。
车窗外的阳光很刺眼，陈默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他从事刑侦工作多年，见过太多人性的黑暗，却依然无法习惯。或许，这就是他的宿命，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在罪恶中守护正义。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下一个案子，又在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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