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曲折的废弃通风管道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种下水道般的陈腐气味。西人一狗在里面爬行，如同在巨兽的肠道里蠕动。段八德背着沉重的“战利品”包袱，拖着断腿，呼哧带喘，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在他枯槁的脸上冲出几道滑稽的泥沟。灰鼠抱着二狗子紧随其后，面瘫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冷硬，只有偶尔扫过二狗子时，眼神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小祖宗的尿，属实有点邪门。
楚胜爬在最前面，布满菌丝的右手时不时按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灰黑色的菌丝如同微小的触角，感知着管壁的震动和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流动。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犬，在错综复杂的废弃管道迷宫中，精准地嗅着通往“销金窟”的气息。
“楚爷…歇…歇会儿吧…”段八德感觉断腿处钻心的疼，肺都要炸了，“再爬下去…老段我这把老骨头…真要交代在这下水道里了…”
“快了！”楚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前面左拐，往下有个维修竖井！下去就是‘老鼠街’的后巷！”
果然，爬过一段陡坡，前方管道壁出现一个锈迹斑斑的圆形检修口盖板。楚胜布满菌丝的右手首接扣住盖板边缘，细微的“咔嚓”声中，锈蚀的螺栓被菌丝蕴含的力量硬生生拧断！他用力一掀！
哗啦！
盖板被掀开，一股更加复杂、浓烈、混合着劣质烟草、廉价香水、汗臭、机油味和某种烤肉的焦糊味的浑浊热浪，猛地从下方涌了上来！同时涌入耳膜的，是鼎沸的人声、刺耳的音乐、讨价还价的争吵、金属敲打的叮当声…如同一锅煮沸的杂烩汤，充满了混乱而旺盛的生命力。
下方，是一条隐藏在庞大废墟地基深处、依托着废弃地铁隧道和防空洞改造而成的、不见天日的街道。街道两侧是歪歪扭扭、用各种破烂材料（集装箱、报废车壳、混凝土块）搭建的棚屋和店铺，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和昏黄的白炽灯在弥漫的烟雾中闪烁，勾勒出一个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形形色色的人流在其中穿梭：穿着破烂皮夹克的佣兵、裹着斗篷的拾荒者、眼神警惕的走私贩、甚至还有几个穿着不合身西装、油头粉面的掮客…这里是秩序崩坏后的法外之地，是“老鼠街”黑市。
“嚯！好家伙！这味儿…够冲！”段八德探头看了一眼，被那混杂的气味顶得首翻白眼，但枯槁的眼睛里却瞬间亮起了贼光，如同老鼠掉进了米缸，“这地方…地道！太地道了！”
楚胜率先跳了下去，轻巧落地。灰鼠抱着二狗子紧随其后，动作无声。段八德则狼狈得多，背着包袱往下挪，差点摔个狗啃泥，被楚胜一把拽住。
“把脸蒙上！低调点！”楚胜从“战利品”包袱里扯出几块脏兮兮的破布，扔给段八德和灰鼠。他自己也撕下一块布条，蒙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灰鼠默默接过布条，蒙住脸，只露出那双布满血丝、毫无感情的眼睛，顺手也给二狗子的小脑袋上象征性地搭了一小块布，二狗子不满地甩了甩头。
三人一狗，如同三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拾荒者，融入了“老鼠街”混乱的人流。楚胜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快速扫过两侧的摊铺：有卖锈迹斑斑的枪械零件的，有摆弄着不明生物器官的，有兜售颜色可疑的瓶瓶罐罐（号称“觉醒药剂”）的，还有公然叫卖身份芯片和情报的…
“楚爷，咱先去哪？”段八德压低声音，贼兮兮地问。
“先找个懂行的，把这铁疙瘩（指着灰鼠背上那块用菌丝活化过的机甲肩甲板）和这些烧火棍（能量步枪）处理掉。”楚胜目光锁定在不远处一个相对热闹的摊位。那摊位用几块厚实的防弹钢板和废旧轮胎围起来，上面挂着个歪歪扭扭的霓虹灯牌——“老瘸头杂货，童叟无欺”。摊主是个头发花白、满脸褶子、右腿装着简陋金属义肢的老头，正叼着根自制烟卷，眯着眼，老神在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摊位上东西很杂，从军用口粮到各种机械零件都有，但楚胜注意到，几个看起来像是佣兵头目模样的人，在跟他低声交谈时，态度都带着几分恭敬。
“就他了！”楚胜一马当先，挤开人群，走到摊位前。灰鼠和段八德紧随其后，像两个沉默的保镖。
“老板，收硬货吗？”楚胜开门见山，声音透过布条显得有些低沉。
老瘸头抬起眼皮，浑浊的老眼在楚胜三人身上扫了一圈，尤其在灰鼠背上那块造型奇特、隐隐散发着能量纹路的肩甲板上停留了片刻，又瞥了一眼段八德怀里露出的能量步枪枪管，最后落在灰鼠怀里蒙着破布、只露出两只好奇金眼睛的二狗子身上。他吐出一口呛人的劣质烟雾，慢悠悠地问：“有多硬？”
楚胜没废话，示意灰鼠将那块活化肩甲板“哐当”一声放在摊位的厚钢板上。又让段八德拿出一把能量步枪和一个备用弹匣，摆在旁边。
老瘸头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他掐灭烟卷，拿起那块肩甲板，布满老茧的手指在边缘圆润的接口和那些细微的能量纹路上着，又掂量了一下重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接着，他拿起能量步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能量格、枪膛和击发装置，又掂了掂那个沉甸甸的备用弹匣。
“铁爪突击机甲的标准肩甲…但被改造过，材质发生了某种…未知的活性变化？能量导流效率提升了至少三成，重量减轻两成…好东西！虽然残了，但价值不低。”老瘸头的声音依旧慢悠悠，但话语却精准得可怕，“这把枪…保养得还行，弹匣满的。标准货色，量大管饱。”
他放下东西，重新看向楚胜，浑浊的目光带着审视：“东西不错。想换什么？钱？药？还是…情报？” 他特意在“情报”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都要！”楚胜言简意赅，“钱，要硬通货（能量币或者黄金）。药，要最好的外伤药和骨骼修复剂。情报…”他顿了顿，目光透过布条，锐利如刀，“关于‘江城修真学院特招’的所有消息！越详细越好！”
老瘸头眼中精光一闪，似乎并不意外。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肩甲板，算你150个标准能量币，或者等值黄金。枪和弹匣，打包算30币。情报…这个有点烫手，得加钱，算你20币。一共200币。药嘛…”他转身从摊位后面一个上了锁的铁皮柜里摸出两个小金属盒，“‘黑玉断续膏’，军方特供级别，市面上可搞不到，一盒管你那条断腿（他瞥了一眼段八德），一盒管你后背的伤（他又看向楚胜），算你50币。总共250币。如何？”
“250？老瘸头你骂谁呢？”段八德忍不住插嘴，枯槁的脸上写满了不忿，“这肩甲板可是…”
“成交！”楚胜首接打断段八德，干脆利落，“250就250！药和情报先给我，钱…用黄金结算！”他深知在这种地方讨价还价浪费时间，老瘸头开价虽然狠，但东西和情报渠道值这个价。
老瘸头似乎很满意楚胜的爽快，嘿嘿一笑，露出几颗黄牙。他利索地收起肩甲板和枪械弹匣，将两个装着药膏的金属盒和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小册子推到楚胜面前。然后又从摊位底下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鹿皮口袋，解开系绳，里面是几十根切割整齐、闪烁着光泽的小金条。
“250币，等价黄金，点一点？”老瘸头将鹿皮口袋推到楚胜面前。
楚胜拿起一根金条掂了掂，又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确认硬度），点了点头，将金条和药膏、情报包裹一股脑塞进段八德那个变得空荡些的包袱里。
“痛快！”老瘸头搓了搓手，又点起一根烟卷，烟雾缭绕中，他压低声音，看似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小兄弟，看在你爽快的份上，附送你个消息…铁幕联盟的鬣狗，闻到味儿了。‘老鼠街’几个出口，都多了不少生面孔。你们身上的‘铁锈味’和‘血腥味’…太重了。拿了东西，赶紧从‘鼹鼠洞’（他指了指斜对面一条更阴暗狭窄的小巷）那边走，那边水沟味大，能盖盖。”
楚胜瞳孔微缩，抱拳：“谢了，老哥！后会有期！”说完，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灰鼠和段八德立刻跟上。段八德背着重新鼓起来的包袱（装满了黄金和药），脚步都轻快了不少，断腿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三人迅速挤进老瘸头指的那条弥漫着浓重下水道气味的“鼹鼠洞”小巷。刚走出几步，楚胜猛地停下，目光如电般扫向灰鼠怀里正不安分扭动、试图把头上破布甩掉的二狗子！
“灰鼠！把狗子抱紧！别让它露脸！”楚胜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灰鼠立刻收紧手臂，将二狗子的小脑袋按进怀里。二狗子不满地“呜呜”两声。
几乎就在同时！
轰！轰！轰！
沉闷的爆炸声和激烈的能量武器交火声，猛地从他们刚才离开的主街方向传来！隐约还夹杂着惊恐的尖叫和怒骂！
“草！真来了！”段八德吓得一哆嗦，差点把包袱扔了。
“快走！”楚胜眼神冰冷，拉着段八德，和灰鼠一起，加速冲进“鼹鼠洞”深处更浓重的黑暗和恶臭之中。
在他们身后，“老鼠街”己经乱成一锅粥。几台喷涂着铁幕联盟标志的轻型武装悬浮车撞破了脆弱的顶棚结构，突入街道上空！刺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死神的镰刀，在混乱的人群中扫射！全副武装、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如同下饺子般索降而下，冰冷的枪口指向每一个可疑的目标！
“封锁所有出口！搜查所有携带不明物品者！重点寻找一只…奇特的狗！”
“反抗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电子扩音在混乱的黑市上空回荡。
老瘸头的摊位前，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铁幕军官，正粗暴地翻看着摊位上剩下的破烂。老瘸头叼着烟卷，老神在在地坐在小板凳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老头！刚才有没有三个带着一条怪狗的男人来过？”刀疤军官厉声喝问。
老瘸头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浑浊的眼睛瞥了军官一眼，沙哑地开口：“狗？这‘老鼠街’哪天没几条野狗？至于人…”他指了指地上几处新鲜的血迹（那是楚胜他们爬出来时蹭上的）和几个杂乱的脚印，“刚才倒是有几个浑身是血的生面孔，慌慌张张往那边‘垃圾道’（他指了个相反的方向）跑了…啧啧，那身上的血腥味，隔老远都闻得见，可别死在里面臭了街…”
刀疤军官狐疑地看了看老瘸头指的方向——那是一条堆满腐烂垃圾、苍蝇乱飞、臭气熏天的死胡同。他厌恶地皱了皱眉，显然不想带人往那种地方钻。他对着通讯器吼道：“二队！去‘垃圾道’那边搜！其他人，继续给我挨个摊子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人和狗找出来！”
他完全没注意到，老瘸头浑浊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如同老狐狸般的狡黠光芒。更没注意到，在混乱人群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斗篷、身形矮小的身影，正死死盯着楚胜三人消失的“鼹鼠洞”方向，兜帽下，一双贪婪的眼睛，如同发现了金矿的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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