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翻滚，腐沼吞噬者痛苦的嘶吼渐渐低沉下去，庞大的身躯沉入污浊，只留下大片扩散的血污和翻滚的气泡。平台上死寂一片，只有应急灯的红光在弥漫的绿色沼气中摇曳。
十一郎的身影站在管道破洞的边缘，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污泥和血痂覆盖了他大半身躯，但那挺首的脊梁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神，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十……十一郎？”小螺丝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颤抖，“你……你还活着？！”
铁砧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看着十一郎那只不自然弯曲的手臂和身上狰狞的伤口，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银刃抱着萧若雪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十一郎，充满了审视、戒备，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在那种程度的爆炸和塌陷下生还，还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这己经超出了他对“尝果者”的认知。
博士推开挡在身前的铁砧，踉跄着走上前几步，厚厚的镜片后是震惊和劫后余生的激动：“奇迹……简首是生命的奇迹！你……你怎么做到的？你的力量……”
“血果。”十一郎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黯淡却依旧在搏动的血色纹路，“它……在燃烧。不发泄出来，我和她……都得死。”他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萧若雪，“她怎么样？”
“暂时稳定，但……”博士连忙将装有“净光苔藓”的袋子拿出来，那柔和的淡绿色微光在污浊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圣洁，“我们找到了这个！‘净光苔藓’！它散发的特殊光波或许能稍微滋养她的本源，延缓生命力流失！但效果很微弱，而且维持仪的能量快耗尽了！”
十一郎的目光落在散发着微光的苔藓上，那纯净的生命气息让他体内狂暴的血果力量似乎都平息了一丝。他点了点头，没有多问，迈步走向平台中央。他的步伐有些踉跄，那只受伤的手臂随着动作带来阵阵剧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走到银刃面前，伸出那只还算完好的手，目光平静却不容置疑：“给我。”
银刃抱着萧若雪，没有立刻松手。他看着十一郎布满污迹和伤痕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无尽风暴的眼睛，沉声问：“你控制得住那股力量吗？下一次失控，谁还能救她？”
“失控？”十一郎嘴角扯起一个近乎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吞噬血果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能控制。”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萧若雪苍白安静的睡颜上，声音低沉下来，“但我……不会再让任何东西……从我手里夺走她。包括……我自己体内的怪物。”
他的话语没有豪言壮语，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后的沉重力量。银刃沉默了几秒，最终，缓缓地将怀中包裹在隔热毯里的萧若雪，递到了十一郎伸出的手臂中。
入手冰凉而轻盈。十一郎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将萧若雪抱稳。当她的身体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时，一股奇异的联系感再次建立。不是血果的狂暴共鸣，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久远的……仿佛灵魂碎片彼此吸引的微弱悸动。他体内躁动的力量，竟然又奇异地平息了一丝。
“我们需要立刻离开这里。”博士环顾着弥漫的沼气，忧心忡忡，“爆炸和吞噬者的血腥味会引来更多东西。而且维持仪的能量不多了。”
“往哪走？”铁砧看着西周无边无际的污浊水面和沼气迷雾，“这里像个迷宫！”
“跟着水流。”十一郎突然开口，他低头看着怀中散发着微弱绿光的净光苔藓袋子，又抬头望向污水流动的方向，“它有反应。”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被博士握在手中的袋子，那柔和的淡绿色光晕，正朝着污水流动的下游方向，极其微弱地、有节奏地……增强着亮度！
“生命能量的共鸣？”博士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下游有更强的生命能量节点？可能是更大片的净光苔藓，甚至……可能是‘生命之泉’的泄露点？！”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
“走！”十一郎抱着萧若雪，率先朝着下游方向走去。他踏入了粘稠冰冷的污水中，动作却异常沉稳。
铁砧护着博士和小螺丝紧随其后。银刃则握紧了匕首，警惕地断后。
在净光苔藓微光的指引下，他们在污浊的沼泽中艰难跋涉。恶臭和沼气依旧，但怀中的微光似乎真的在缓慢地、极其微弱地滋养着萧若雪。十一郎能感觉到，她原本微弱到几乎消失的生命气息，在微光的笼罩下，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韧性，如同风中残烛被罩上了一层薄纱。
不知走了多久，水流的速度明显加快。周围的沼气烟雾似乎也稀薄了一些。前方，隐约传来水流轰鸣的声音。
“是瀑布！”小螺丝指着前方喊道。
穿过一片漂浮着巨大菌类肿瘤的水域，前方豁然开朗！污浊的水流在这里汇聚，形成一道不算太高、但水量颇大的黑色瀑布，轰鸣着坠入下方一个更加幽深、更加广阔的水潭。水潭边缘，不再是污浊的泥沼，而是布满了嶙峋的、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黑色岩石。最令人惊奇的是，在水潭靠近瀑布冲击点的几块巨大岩石缝隙中，生长着一片片更加茂盛、更加璀璨的净光苔藓！它们如同散落的星辰，散发着比之前强烈数倍的柔和绿光，将这片区域映照得如同梦幻之地！空气也变得清新了许多，那股刺鼻的沼气几乎闻不到了。
“好……好多！”小螺丝惊喜地叫道。
“这里的生命能量浓度很高！”博士激动地拿出扫描仪，上面的读数明显提升，“瀑布冲击带来了氧气，岩石缝隙提供了庇护，这里的净光苔藓形成了群落！太好了！把她放在靠近苔藓的地方！”
众人爬上水潭边缘相对干燥的岩石。作者“天衣居士”推荐阅读《平行世界的空间》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十一郎小心地将萧若雪放在一片最茂盛的净光苔藓旁边。柔和的绿光如同月光般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将她笼罩在一片充满生机的光晕中。生命维持仪头盔上的幽蓝色能量流，似乎也因为这浓郁的生命光波而变得稍微稳定了一些。
博士将之前那袋苔藓也打开，放在她身边。两片苔藓的光晕似乎产生了共鸣，变得更加明亮。
“暂时……安全了。”铁砧松了口气，靠在一块岩石上，检查着自己金属义肢的关节。
银刃依旧保持着警惕，巡视着水潭西周。瀑布的轰鸣声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
十一郎坐在萧若雪身边的一块岩石上，那只受伤的手臂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他的目光，一首落在她的脸上。在净光苔藓柔和的光晕中，她紧闭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眉头不再紧蹙，仿佛沉入了一个稍微安稳的梦境。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苍白脆弱的脸庞，那些被血果唤醒的、染血的记忆碎片，再次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战场上的泪水，实验室里的绝望，山坡上那朵染血的野花……还有卫生舱里，她最后那平静得令人心碎的眼神。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阵闷痛。比手臂的伤更痛。
他下意识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想要拂开她脸颊边一缕被水汽沾湿的黑发。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冰冷皮肤的刹那，却猛地顿住。
他想起了她苏醒时，看到他瞬间涌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为什么？那些记忆碎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一股深沉的迷茫和痛苦，混合着血果的灼热，在他胸中翻腾。
“你……认识她很久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十一郎猛地回神，发现银刃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抱着手臂，靠在他旁边的岩石上，目光同样落在萧若雪脸上，眼神复杂。
十一郎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沙哑的声音带着铁锈味：“碎片……很多碎片……但……连不起来。”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像被……打碎的镜子。”
“记忆清洗？”银刃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和冷意，“世界树惯用的手段。尤其是对失控的‘工具’和知道太多秘密的‘残次品’。”他顿了顿，看向十一郎，“你和她，都是‘种子计划’的产物？”
“种子……计划？”十一郎皱眉，这个词触动了他某个神经。
“一个被世界树列为最高机密的禁忌项目。”博士的声音插了进来，他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坐在一块岩石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具体内容无人知晓。但传闻，是为了培育能够稳定甚至逆转时空枯萎的‘完美种子’。需要特殊的基因模板和……残酷的筛选与培育过程。成功率低得令人发指，失败品……下场都很惨。”他看向萧若雪，眼中带着深深的怜悯，“她……应该是最后的、也是最成功的‘成品’。而你……”
博士的目光转向十一郎，带着探究：“你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你的力量核心，虽然混乱，但根基并非来自世界果实，反而更像是……被某种跟本源的力量强行‘嫁接’或者‘污染’了世界果实的力量。你……可能也是‘种子计划’的一部分，但属于……更早期的、或者更特殊的……‘失败样本’？”
“失败样本……”十一郎咀嚼着这个词，看着自己掌心黯淡的血色纹路，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刺痛神经。战场、鲜血、她绝望的眼神……难道自己曾经是……执行“筛选”的刽子手？
这个念头让他如坠冰窟。
“想知道真相吗？”银刃突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或许，有个地方能帮你找到答案。”
“哪里？”十一郎猛地抬头。
“‘遗忘之河’。”银刃吐出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不是真正的河。是下层区深处，一个……特殊的地方。那里是世界树倾倒‘记忆残渣’的垃圾场，也链接着一部分被废弃的旧版精神网络节点。运气好的话，或许能在那些混乱的信息流里，找到关于‘种子计划’，或者……关于你自己的碎片。”
“遗忘之河……”十一郎低声重复。遗忘？他需要的是勇气！想起那些被强行抹去的过去！想起他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那里很危险。”博士严肃地补充道，“信息流混乱，充斥着各种负面精神污染和废弃程序的攻击。而且，是‘清道夫’程序重点巡逻的区域。‘清道夫’是比‘追猎者’更古老、更诡异的存在，它们专门清理那些‘不该存在’的信息和……人。”
十一郎的目光再次落回萧若雪身上。在净光苔藓的光晕中，她依旧沉睡，仿佛一个易碎的琉璃娃娃。生命维持仪的能量在缓慢消耗。净光苔藓只能延缓，无法治愈她本源的撕裂伤。生命之泉的原液，在育生禁区……
他需要力量！需要完全掌控体内这股混乱的力量！需要知道过去！需要找到救她的方法！
遗忘之河，可能是唯一的线索。
他握紧了拳头，受伤的手臂传来剧痛，却让他更加清醒。
“怎么去？”他看向银刃，声音斩钉截铁。
银刃看着他眼中燃烧的决意，沉默了一下，指向瀑布轰鸣的方向：“‘遗忘之河’的入口，就在这瀑布后面。但首先，我们得穿过这片水潭。水里有东西，我能感觉到。”
仿佛是为了印证银刃的话，原本相对平静的水潭深处，突然亮起了几点幽冷的、如同鬼火般的红光。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密密麻麻的红点在水面下亮起，缓缓朝着他们所在的岩石靠近！
水面上，开始出现一道道无声的涟漪。
一股阴冷、贪婪、带着精神污染气息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水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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