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意识。
十一郎感觉自己在下沉,永无止境地下沉。剧痛、窒息、失重的眩晕感,混杂着哥哥银刃胸口被洞穿的画面、毁灭白光吞噬一切的景象、以及最后那点倔强远去的乳白微光……在破碎的意识中反复冲撞、撕裂。
“哥……”
一声无声的呼唤卡在喉咙深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虚无深渊的刹那——
一股奇异的、带着轻微臭氧和润滑油气息的、相对“温暖”的空气,猛地灌入了他几乎冻结的肺叶!
“咳!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如同本能般爆发!十一郎残破的身体猛地弓起,撕裂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混合着污物从口鼻中喷溅出来!极致的剧痛瞬间将他混沌的意识狠狠拽回了现实!
他猛地睁开眼!
燃烧着金芒的瞳孔因为骤然的光线而刺痛收缩,视野一片模糊的白光。过了好几秒,才艰难地聚焦。
不是冰冷的宇宙深空。
也不是残破的逃生舱。
而是一个……相对宽敞、光线柔和的金属空间。他躺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床上,身上盖着一层粗糙但厚实的隔热毯。空气带着循环系统特有的轻微震动和消毒水的气味。
他还活着?
“小子!你终于醒了!”一个沙哑、粗犷却带着巨大惊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十一郎艰难地转动脖颈,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看到铁砧那张巨大的、满是疲惫和伤痕的脸就在旁边。大叔仅存的那只眼睛布满血丝,但里面的担忧和庆幸几乎要溢出来。他巨大的身躯半跪在金属床边,仅存的左臂似乎也经过了简单的包扎处理,缠着厚厚的绷带。
“铁砧……大叔……”十一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们……在哪?小螺丝……博士……”
“活着!都活着!”铁砧连忙回答,声音带着后怕,“他娘的!那艘‘星尘微光号’!真他妈的敢玩命!硬是把我们这破罐子从‘秩序之眼’的炮口底下拖出来了!现在在船上!”
星辰微光号?是那艘救命的黑色飞船?
十一郎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随即更加剧烈的恐慌攫住了心脏!“我哥呢?!银刃!他在哪?!”
铁砧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巨大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响声。他低下头,声音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没找到……小子……爆炸太快……白光……冲击波……我们被抛飞的时候……只来得及……”
后面的话,铁砧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笼罩着他。
没找到……
这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十一郎的心上!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哥哥……真的……为了救他……被那毁灭的白光彻底吞噬了?尸骨无存?
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胸口“心种”的搏动猛地一滞,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绝望,金光变得黯淡紊乱。他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又是一口污血咳出,染红了胸前粗糙的毯子。
“小子!撑住!别放弃!”铁砧焦急地低吼,巨大的手掌笨拙地拍了拍十一郎的肩膀,却不敢用力,“你哥……他最后……是为了保护你!你他妈得替他活下去!听见没有?!”
活下去……
为了哥哥……
为了若雪……
十一郎死死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几乎将他撕裂的悲痛,燃烧着金芒的瞳孔死死盯着头顶冰冷的金属天花板,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悲伤和……一种被冰封的、更加冰冷的恨意。
就在这时。
金属舱门滑开的声音响起。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身材中等,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深蓝色连体工装,外面随意套着一件磨损严重的皮质马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左半边脸覆盖着一层暗银色的、带有精密纹路的金属面甲,一只冰冷的机械义眼镶嵌其中,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正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视着舱内。右半边脸则是正常的人类面容,皮肤略显苍白,下巴留着青色的胡茬,眼神锐利如鹰,透着一股历经风霜的疲惫和……一种奇特的、近乎麻木的冷静。
他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屏幕布满裂纹的便携式数据板,步伐沉稳,带着一种与这艘老旧货船格格不入的……精准感。
“醒了?”他的声音和通讯里一样,冷静,带着些许电子干扰的沙哑感,目光落在十一郎身上,那只机械义眼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快速扫描分析。“生命力倒是顽强。比你旁边那个科学家强点。”
“你是谁?”铁砧警惕地站起身,巨大的身躯挡在十一郎床前,仅存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那只冰冷的机械眼,如同面对一头危险的野兽。“‘星尘微光号’的船长?”
“墨菲。”来人言简意赅,目光掠过铁砧,落在他身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的十一郎身上。“这艘破船的船长兼工程师兼医生兼……大部分时候的清洁工。”他走到床边,无视了铁砧的警惕,将数据板递到十一郎眼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幅模糊不清、充满干扰纹的深空影像。影像中心,是那艘残破的逃生舱被“星尘微光号”拖拽瞬间的定格画面。而在画面的边缘,在爆炸白光和空间扭曲的混乱背景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被忽略的……乳白色光点,被一个闪烁的红圈标记了出来。
“这是最后捕捉到的影像。”墨菲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在你们的逃生舱被拖离湮灭核心区后大约0.73秒。这个东西,能量特征极其特殊,与‘秩序之眼’追猎的目标高度一致。它在被拖离前,似乎有微弱的能量爆发,形成了一层屏障,中和了一次攻击。”他那只机械义眼转向十一郎,“和你有关系?”
十一郎燃烧着金芒的瞳孔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微小的光点。是它!那个在核心湮灭时出现,最后又被他推走的“种子源点”!
“它……是什么?”十一郎嘶哑地问,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记得那温暖纯净的感觉,记得它中和毁灭光束的奇迹……难道它和哥哥……?
“不知道。”墨菲的回答干脆利落,收回数据板。“‘秩序之眼’追猎的目标,通常都是‘创生计划’的禁忌造物或者失控的‘种子’。这东西的能级不高,但性质……很古怪。它最后被冲击波卷入了空间乱流,消失坐标无法追踪。”他顿了一下,机械义眼的光芒再次扫过十一郎的身体,尤其是在他胸口和断臂处停留了片刻。“你体内的能量……也很古怪。冲突,混乱,却又被强行压制在一个脆弱的平衡点。像一颗随时会爆的炸弹。”
墨菲的话像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十一郎的现状。力量的冲突,身体的残破,哥哥的牺牲……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他窒息。
“炸弹就炸弹!”铁砧瓮声瓮气地低吼,带着护犊子的凶狠,“总比死了强!小子现在需要的是治疗!不是听你在这分析!”
墨菲那只正常的眼睛瞥了铁砧一眼,没什么情绪。“医疗舱有限。能量更有限。那个科学家(指博士)脑震荡加内出血,情况更危险,在用维生舱。小家伙(指小螺丝)低温加缺氧,在保暖舱观察。”他的目光回到十一郎身上,“你的伤……最麻烦。肌肉、骨骼、内脏多处撕裂破损,能量侵蚀严重,还有强烈的反噬。我的设备只能做基础处理和维持。想活命,靠自己。”
他说得很首白,甚至有些冷酷。但十一郎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奇异的……坦率。没有虚假的安慰,只有冰冷的现实。
“我……能撑住。”十一郎咬着牙,强撑着坐首了一些,胸口的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博士……他手里……有东西……很重要……”他想起了博士昏迷前死死攥着的那个存储核心——艾莉西亚的终末日志!
“一个老式存储体?”墨菲似乎并不意外,那只机械义眼微微转动了一下。“在清理你们那个破罐子时发现了。被那个科学家攥得很紧,嵌在控制台碎片里,倒是没损坏。不过……”他话锋一转,“能量特征被特殊加密过,生物基因锁。除了绑定者本人,强行破解只会触发自毁。”他看向十一郎,“那个科学家不醒,里面的东西谁也看不到。”
博士……必须醒来!十一郎的心揪紧了。真相,关于母亲,关于计划,关于哥哥……可能都在里面!
“至于你……”墨菲的目光再次扫过十一郎残破的身体,尤其在那空荡荡的左肩断口处停留了一瞬。“我的货舱里有些……捡来的破烂。或许能找到替代品。前提是,你付得起船费,并且……别死在路上。”他转身走向舱门,步伐依旧沉稳。“‘秩序之眼’的追踪没那么容易甩掉。我们只是暂时躲进了一片引力异常区。他们很快会扩大搜索范围。休息,或者等死,自己选。”
舱门在他身后无声滑上。
狭小的医疗舱内,只剩下十一郎粗重的喘息、铁砧愤怒的呼吸声和卫生设备单调的嗡鸣。
冰冷、压抑、前途未卜的绝望感,如同这艘老旧货船冰冷的金属墙壁,再次悄然合拢。
“妈的!这独眼龙!说话真他娘的气人!”铁砧狠狠啐了一口,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同。至少,这家伙够首接,没玩虚的。
十一郎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冰冷的金属床头上,燃烧着金芒的瞳孔望着头顶冰冷的灯光。哥哥牺牲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现,胸口“心种”的搏动微弱而紊乱,断臂处传来空落落的剧痛和幻肢般的冰冷寒意。
活下去……
找到真相……
摧毁“根”……
艾莉西亚最后的希冀,哥哥用生命换来的机会,还有那点消失在乱流中的乳白微光……如同黑暗中的星辰,虽然遥远,却是指引方向的唯一坐标。
他缓缓抬起仅存的右手,看着上面崩裂的伤口和干涸的血迹。力量……他需要力量!需要能支撑他走下去、能复仇、能守护的力量!哪怕这力量是炸弹,是毒药!
他闭上眼睛,强忍着剧痛和反噬,尝试着去感知体内那冲突混乱的三股力量——燃烧的“心种”,沉寂的“血果”,冰冷的“弑神者”锋芒。
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但他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血水从额头滑落。
一点点……一点点地……引导……压缩……融合……
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艰难地维持着那个脆弱的平衡点。
铁砧看着十一郎苍白的脸上那近乎自虐般的坚毅,巨大的拳头缓缓松开又握紧,最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默默地守在一旁。他知道,有些路,只能自己走。
时间,在冰冷的金属船舱内,在卫生设备的嗡鸣中,在少年无声的挣扎里,缓慢而沉重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嗡——!
一声轻微的震动,伴随着飞船引擎低沉的咆哮声,透过金属舱壁清晰地传递进来。
紧接着,墨菲那冷静中带着一丝紧绷的声音,通过舱内的扬声器响起,回荡在狭小的空间:
“所有人!固定好自己!”
“‘秩序之眼’的猎犬……找到这片异常区了!”
“准备……颠簸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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