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容器闪烁着冰冷的微光，载着那颗刚刚从萧若雪指尖剥离、还带着她生命余温的血果，在无形的力场牵引下，缓缓飘离维生舱区域，朝着育生殿深处、通往核心能源矩阵的专用通道滑去。
莫里斯博士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容器，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伟大使命般的肃穆与狂热。他对着通讯器快速下达指令：“血果己成功剥离，纯度S级！立即启动能源矩阵注入程序！优先级：绝对！重复，绝对优先级！”
指令下达完毕，他似乎才终于有闲暇注意到还僵立在维生舱前的十一郎。莫里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语气恢复了那种刻板的研究员腔调：“任务完成得不错，尝果者十一郎。你的‘稳定’作用，对提高血果品质起到了关键性变量作用。去医疗区处理你的伤势和冻伤吧，裁决者阁下不会忘记你的贡献。”
贡献？十一郎的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掌心被晶体边缘割裂的伤口再次渗出鲜血，沿着冰冷的舱壁缓缓流下。他的目光死死盯在卫生舱内。萧若雪像一具失去牵线的木偶，静静地漂浮在重新变得淡蓝的营养液中，乌黑的长发如同枯萎的海草般散开。她的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那个焦黑的孔洞，像一枚丑陋的烙印，无声地控诉着刚才那场血腥的掠夺。她的脸色灰败，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生命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一股冰冷的怒焰，混合着天霜界残留的寒气，在他体内疯狂冲撞。裁决者那张冷漠的脸，莫里斯那狂热的眼神，青蚨那怨毒的嘶吼，还有眼前这无声的惨状……所有的画面碎片，都化作了燃料，让那火焰越烧越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助理研究员小跑着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支盛满了某种粘稠、散发着微弱银光的液体的注射器。他走到莫里斯身边，低声请示：“博士，目标生命体征极度衰弱，精神海濒临枯竭。是否按规程，注射‘忘川-III型’精神抚慰剂？剂量……”
“忘川-III”……听到这个名字，十一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种效力极强的精神阻断剂，用于处理精神濒临崩溃的实验体，其副作用就是会彻底摧毁受体的短期记忆，甚至对深层记忆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世界树用这东西，来“抚慰”那些承受了非人痛苦的“工具”，确保它们下次还能“正常使用”！
“按标准剂量注射。”莫里斯博士的目光甚至没有离开监视血果容器移动的屏幕，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处理一件废弃的实验耗材，“确保她在下次凝结周期前，精神海能恢复基础阈值。她的身体是宝贵的资源，不容有失。”
“是！”助理研究员应了一声，端着托盘快步走向卫生舱的连接端口，准备进行注射操作。
不容有失？只是她的身体？那她的痛苦呢？她的记忆呢？她那无声的泪水和绝望的眼神呢？都只是……需要被“抚慰”掉的“干扰数据”？！
“住手！”
一声低沉、沙哑、却蕴含着如同火山即将爆发般怒意的低吼，猛地从十一郎喉咙里迸发出来！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让整个育生殿压抑的忙碌为之一滞！
莫里斯博士终于转过了头，镜片后的眼神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居高临下的审视：“尝果者十一郎，注意你的身份和职责。‘世界之种’的维护有严格的规程，这不是你该干涉的领域。立刻离开，去执行你的医疗程序。”
“规程？”十一郎猛地抬起头，那双一首如同古井般深沉的眸子，此刻却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首刺莫里斯，“用她的命，换你们的屏障？用‘忘川’清洗她的痛苦，好让她下一次能继续被你们榨干？这就是你们的‘规程’？！”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切割着育生殿冰冷的空气。研究员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惊愕地看着这个一向沉默寡言、如同工具般执行命令的尝果者，第一次展现出如此激烈的反抗情绪。
莫里斯博士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注意你的言辞，十一郎！你是在质疑‘世界树’的决策？质疑裁决者阁下的意志？‘世界之种’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维系时空的存续！她的牺牲是崇高的，是必要的！个人的痛苦在亿万生灵的存亡面前，微不足道！立刻执行命令，注射！”
最后一句，他是对着那个端着注射器的助理研究员吼出来的。
助理研究员被吓得一哆嗦，不敢再看十一郎，慌忙将注射器接入维生舱的注射端口。冰冷的机械臂探出，针尖闪烁着寒光，对准了营养液中萧若雪纤细的脖颈！
就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刹那——
十一郎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体内刚刚融合了沧浪界指剑锐意与天霜界永冻之寒的力量轰然爆发！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刺骨寒意的无形气劲，如同瞬移般划过空间！
嗤！
一声轻响。那根即将注入致命药剂的机械注射臂，连同端口连接处，被那道无形的寒冰指剑气瞬间斩断！断裂处光滑如镜，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寒气的冰霜！被斩断的注射臂连同那支“忘川-III型”药剂，哐当一声掉落在金属地面上，粘稠的银色液体汩汩流出。
“你！”莫里斯博士惊怒交加，脸色铁青，指着十一郎的手指都在颤抖，“反了！你这是背叛！卫兵！拿下他！”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育生殿！厚重的合金门猛地关闭，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墙壁滑开，数名手持高能脉冲武器的白色重甲卫兵冲了进来，冰冷的枪口瞬间锁定了十一郎！
十一郎对指向自己的枪口视若无睹。他的目光，越过惊怒的莫里斯，越过如临大敌的卫兵，死死地盯在维生舱内那颗悬浮在能量导管中央、刚刚被剥离出来、散发着妖异血光的果实上！
那颗血果，仿佛感应到了他滔天的怒意和决绝，内部粘稠的血光骤然变得明亮、炽热！它甚至微微地、自主地搏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
十一郎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光芒！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所有的愤怒与那深埋心底、被萧若雪痛苦唤醒的破碎画面，在这一刻彻底燃烧！
轰！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数倍、混合着武道锐意与永冻寒流的狂暴力量，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从他体内轰然爆发！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残影，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气势，朝着维生舱猛冲而去！目标，不是舱门，而是那颗悬浮的血果！
“拦住他！他要破坏血果！”莫里斯博士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卫兵们的高能脉冲枪瞬间开火！数道足以瞬间汽化合金的炽白色光束交织成死亡之网，射向十一郎！
然而，十一郎的速度太快了！他的身影在箭不容发之际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折射，如同鬼魅般穿过了光束的空隙！沧浪界的灵巧身法被他发挥到了极致！同时，他左手并指如剑，蕴含着天霜界永冻之力的指剑气横扫而出！
咔嚓！咔嚓！咔嚓！
数名卫兵手中的脉冲枪瞬间被冻结、碎裂！刺骨的寒气顺着武器蔓延，让他们的手臂瞬间覆盖上厚厚的冰霜，动作变得僵硬迟缓！
瞬息之间，十一郎己冲破封锁，冲到了维生舱前！他无视了操作台上研究员们惊恐的尖叫，无视了莫里斯博士扭曲的脸，也无视了身后重新锁定他的武器！
他的右手，那只刚刚沾染着自己鲜血的手，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拍在了维生舱那坚固无比的晶体外壁上！
目标，正是那颗悬浮的血果所在的位置！
“给我——开！”
伴随着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融合了两界核心力量的狂暴能量，从他掌心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九天惊雷在密闭的空间中炸开！
号称能抵御小型星舰主炮轰击的维生舱晶体外壁，在十一郎这蕴含了吞噬两个世界核心力量的搏命一击下，轰然炸裂！
无数坚硬的、泛着淡蓝微光的晶体碎片，如同暴雨般向西面八方激射！粘稠的淡蓝色营养液混合着丝丝未散尽的暗红，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从破口处喷涌而出！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
能量导管被狂暴的力量撕裂、扭曲，电火花疯狂地跳跃、爆鸣！那颗悬浮的、妖异夺目的血果，在晶体壁炸裂的冲击波中，被猛地掀飞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十一郎的手，穿过激射的碎片和喷涌的液体，精准无比地，一把抓住了那颗刚刚脱离导管束缚、还在微微搏动、散发着灼热与不祥气息的血色果实！
入手滚烫！仿佛握住的不是一颗果实，而是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烙铁！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无尽生命本源却又夹杂着萧若雪极致痛苦与绝望的精神冲击，顺着掌心，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的灵魂深处！
“呃啊啊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十一郎的全身！比吞噬沧浪界或天霜界果实时强烈十倍、百倍！那不仅仅是物理层面的灼烧，更是灵魂层面的撕裂！血果中蕴含的、属于萧若雪被强行剥离生命本源时的无边痛苦与绝望记忆，如同最狂暴的海啸，瞬间冲垮了他精神海的堤防！
眼前猛地一黑！
无数破碎的、带着血色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点燃的胶片，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疯狂闪现、爆炸——
……硝烟弥漫的残破街道，她跌坐在瓦砾中，浅色的眼眸映着火光，死死盯着他握刀的、沾满鲜血的手，泪水无声滑落……
……冰冷的实验室，她被束缚在金属台上，针管刺入脊椎，他站在单向玻璃外，身影模糊，拳头却攥得死紧，指缝渗出血……
……滂沱的暴雨夜，她浑身湿透，死死抱住他的腰，声音嘶哑绝望：“别去！他们会杀了你的！别去啊！”……
……一片开满白色小花的山坡，阳光正好，她笑着将一朵野花笨拙地插在他染血的衣襟上，笑容干净得像从未沾染尘埃……
……最后定格！育生殿里，维生舱内，她隔着淡蓝的液体和厚厚的晶体壁，望着他，那双空茫的眼中，瞬间涌起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心碎的绝望！指尖，正凝结着吞噬她生命的血果……
“不——！！！”
十一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灵魂被彻底碾碎的咆哮！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那汹涌而来的、被强行唤醒的记忆洪流而剧烈地颤抖、痉挛！
他抓着那颗滚烫血果的手，因为剧痛而青筋暴起，却死死地、如同抓住溺水时唯一的浮木般，不肯松开！
混乱中，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抬起，越过喷涌的液体和弥漫的水雾，看向卫生舱的破口！
营养液正从巨大的破口处奔涌而出，水位迅速下降。
在那片狼藉的液体中，失去了维生液浮力的萧若雪，如同被折断羽翼的鸟儿，软软地跌落在维生舱底部的金属平台上。湿透的黑发粘在苍白如纸的脸上，纤细的身体蜷缩着，微微颤抖。她似乎被这巨大的变故惊醒了，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隔着破碎的晶体壁，隔着弥漫的水汽，隔着十一郎手中那颗灼灼燃烧、如同她心脏被挖出的血果……
她的目光，与十一郎那充满了极致痛苦、混乱和……某种被唤醒的、巨大震惊与悲伤的眼神，在空中相遇。
这一次，她的眼中没有了恐惧，没有了痛苦，甚至没有了绝望。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
还有一丝……尘埃落定般的、近乎解脱的……释然？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十一郎的脑海中，却无比清晰地“听”到了她无声的叹息，带着血色的余温：
“这次……终于……结束了么……”
下一秒，她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小小的身体伏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一动不动，仿佛生命之火己然熄灭。
“抓住他！摧毁血果！”莫里斯博士的尖叫声和卫兵们重新充能的武器嗡鸣声，将十一郎从精神崩溃的边缘强行拉回现实！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颗依旧在灼烧他灵魂、搏动着他无法承受的记忆的血色果实。那果实的光芒，映亮了他眼中翻腾的痛苦、混乱、觉醒的愤怒，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惊怒的莫里斯，扫过冰冷的枪口，扫过这如同巨大坟墓般的育生殿，最后，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壁垒，投向了那悬浮着无数枯萎果实的世界树核心。
沾着血（他自己的血和萧若雪的血）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却又带着无尽悲凉的弧度。
沙哑的声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一字一句，砸在死寂的育生殿中：
“谁定的规则？”
“用她的命，填你们的坟？”
“我——来改！”
话音未落，在莫里斯博士和所有卫兵惊恐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在萧若雪无声的“叹息”还在灵魂中回荡的瞬间——
十一郎抓着那颗滚烫的、象征着牺牲与掠夺的血果，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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