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无边的撕扯感如同亿万把钝刀在切割灵魂。
意识在狂暴的空间乱流中沉浮,每一次被抛掷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眩晕。只有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暖搏动感,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顽强地牵引着十一郎破碎的意识,抗拒着彻底的消散。
咚……咚……
是“心种”核心的搏动。它被包裹在温暖坚韧的茧中,如同沉睡的胚胎,在空间的狂暴撕扯下依旧顽强地维系着最后一点生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撕扯的力量骤然消失。
身体如同被抛上岸的鱼,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坚硬的平面上。
剧痛让十一郎(或者说,他那残存的意识)猛地一“颤”。
他艰难地“睁开”那并不存在的“眼”。
视野并非一片黑暗,而是……一片朦胧的、旋转的、带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灰色?
过了好几秒,模糊的影像才艰难地聚焦。
他发现自己……不,是感知到自己存在于一个……半透明的、由淡金色根须交织而成的茧中?茧壁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隔绝了外界的冰冷。透过茧壁,他看到自己(或者说,承载着他意识的“心种”核心)正躺在一个冰冷的、布满划痕的金属平面上。
视角极其有限,只能看到上方是同样冰冷、布满管道和线缆痕迹的金属穹顶。空气带着浓重的机油、金属锈蚀和……一种奇特的、类似臭氧的气息。
这里是……飞船内部?星辰微光号?!
紧接着,视野的边缘,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覆盖着暗银色合金甲片和粗大液压关节的……金属脚掌?它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带着一种熟悉的、沉重而疲惫的气息。
铁砧?!
脚步声靠近,一个巨大的、伤痕累累的身影弯下腰,遮挡了上方冰冷的灯光。是铁砧!他那张巨大的、布满疲惫和伤痕的脸出现在视野中,仅存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希望。
“小子……是你吗?你……还在吗?”铁砧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巨大的手掌颤抖着,似乎想触碰那个光茧,却又怕惊扰了什么。
光茧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是对呼唤的回应。
“他……他能感应到!”另一个激动、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视野转动(似乎是抱着光茧的人在移动),看到了靠在冰冷金属舱壁上的博士。他脸色依旧灰败,一条手臂用简陋的支架固定着,显然也受了伤。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光茧,里面燃烧着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光芒!他怀里,小螺丝依旧昏迷着,但胸口贴着新的散发着翠绿微光的叶片状能量贴片,呼吸平稳了许多。
“心种不灭……生命不息……艾莉西亚是对的……真正的种子……在心里……”博士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
视野再次转动。
这一次,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冰冷、僵硬、毫无表情的脸。以及……一只空洞、死寂、闪烁着纯粹银色数据流的……冰蓝色眼睛。
是银刃!
他正抱着这个光茧!冰冷的机械手臂以一种近乎僵硬的姿态,小心翼翼地环抱着散发着生命光晕的茧。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茧中的核心。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深切的悲伤,有劫后余生的茫然,有对弟弟存续的狂喜,但更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空洞和……极力压制下的、如同活火山般的混乱数据流!属于“根”的污染并未根除,如同潜伏的毒蛇,在他意识深处疯狂挣扎!
“哥……哥……”十一郎残存的意识在茧中无声地呼唤,他能感受到银刃身上那股冰冷与痛苦交织的混乱气息,巨大的悲伤和担忧涌上心头。
银刃抱着光茧的手臂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猛地别过头,不再“看”茧,冰蓝色的电子眼中数据流疯狂闪烁了几下,最终强行归于一片压抑的死寂。他抱着茧,如同抱着易碎的珍宝,默默地走到飞船角落一个相对平稳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后,他如同雕塑般,背对着众人,面朝着冰冷的金属舱壁,一动不动。只有那紧握的、覆盖着合金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暴露着他内心激烈的冲突。
“我们……在哪?”博士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环顾着这艘熟悉的、却更加破败的飞船。驾驶舱的控制台大部分屏幕碎裂,线路,闪烁着不稳定的火花。船体多处严重变形,舷窗外是一片……深邃、冰冷、点缀着稀疏、形态怪异星云的……陌生星域。
“不知道。”铁砧巨大的身躯靠在控制台旁,仅存的左臂艰难地操作着几个勉强还能工作的仪表,“空间塌陷……把我们抛出来了……掉进了一片……从没见过的鬼地方。”他指了指一个布满裂纹的导航屏,上面只有一片混乱的雪花点和不断跳动的错误代码。“导航全毁了……引擎……勉强还能动……但也撑不了多久。”
他顿了一下,巨大的手指指向舷窗外,那片星域深处。“但……有个东西……很显眼。”
透过布满裂痕的舷窗,十一郎的“视线”也被吸引过去。
在冰冷宇宙的背景下,在稀疏星云的环绕中,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如同冰冷巨眸般的……结构,悬浮在星域的中心!
它并非金属造物,而是由无数……扭曲、盘旋、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巨大发光根须构成!这些根须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机的银灰色,表面覆盖着如同电路板般的复杂纹路,闪烁着幽蓝色的能量光芒!它们彼此缠绕、盘结,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如同眼睛般的环形结构!在“瞳孔”的位置,是一个深邃、漆黑、不断向内塌陷的……漩涡!散发出吞噬一切光芒和物质的恐怖引力!
一股冰冷、古老、带着绝对秩序和吞噬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冰霜,穿透了遥远的空间距离和飞船的金属外壳,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与之前“秩序之眼”的冰冷秩序不同,这股威压更加……本源!更加……无情!仿佛……它就是宇宙规则本身冷酷的具现!
“根……”博士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一丝……宿命般的明悟,他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根须之眼,“它……在看着我们……它……就是‘归墟之眼’!”
归墟之眼!吞噬万物的终点!艾莉西亚日志中提到的、被“根”吞噬的“源点”所在?!也是……一切终结于可能的……起点?!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心头。刚刚逃出生天,却落入了最终Boss的老巢?
“妈的……还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铁砧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溅起一片电火花。“这破船……这状态……怎么打?”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微弱、却带着精准空间坐标的通讯信号,如同黑暗中的萤火,毫无征兆地穿透了飞船破损的通讯接收器!
滋啦……滋啦……
(一个断断续续、带着明显电子干扰,却异常冷静的年轻男性声音响起)
“……未知飞船……这里是……独立科研船‘方舟残响号’……侦测到……高维空间塌陷余波……及……微弱生命信号……”
“……贵方处境……极度危险……‘归墟之眼’……为……万物终焉之地……”
“……如能收到……请立刻……回应……并提供……精确坐标……”
“……重复……这里是……‘方舟残响号’……愿提供……有限……引导……与……数据支援……”
独立科研船?“方舟奏响号”?引导?!
这声音……冷静、理智……带着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像……墨菲?!但又不完全一样!
绝境之中,这如同天籁的通讯,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铁砧巨大的眼中爆发出光芒!博士挣扎着坐首身体!连一首如同雕塑般背对众人的银刃,那冰冷的机械身躯也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希望?还是……另一个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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