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铁门外的声音
嘀——嘀——嘀——
那声音，单调，冰冷，像一根生锈的针，一下下扎进我混沌的意识里。监护仪的死亡长鸣。它没停过。像白露薇最后的控诉，在这暗红色的、与世隔绝的牢笼里，固执地回响。
我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条被扔上岸、剥了皮的鱼。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叶，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喉咙撕裂的灼痛。冷汗把头发粘在脸上、脖子上，衣服湿透了，紧贴着皮肤，冰得刺骨。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残留的恐惧像电流，时不时窜过神经末梢。
累。深入骨髓的累。仿佛刚才那场在意识里爆发的战争，耗尽了我最后一丝力气。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脑子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水，又沉又痛，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忽不定，无法凝聚。
白露薇死了。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铁砧，沉沉地压在心口。轮椅上那具苍白、单薄、彻底失去生机的轮廓，在暗红色的光晕下，像一幅残酷的静物画。氧气面罩歪斜着，露出她微微张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仿佛凝固着最后一丝未能发出的疑问或哀鸣。
死了。在我这个阴暗的地下室里。带着被丈夫毒杀的恐怖真相，带着无边的怨恨和不甘。而我，是唯一的见证者。唯一的活口。
陆正廷……那张英俊、冰冷、俯视着垂死妻子的脸，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的警告言犹在耳：“有些记忆……让它永远安安静静地待在里面……否则，遗忘是一种奢侈的仁慈……”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匕首。
仁慈？他所谓的仁慈，就是让真相随白露薇一起腐烂，然后……让我这个“知情者”也永远闭嘴！警察！刚才门外的警察！一定是他的手笔！是他派来的！要么抓我顶罪，要么……首接灭口！这间启动了自我封闭的地下室，根本不是堡垒，是现成的棺材！他只需要等着，或者干脆派人把这里彻底封死！
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沼泽，再次从西面八方涌来，将我一点点吞没。比刚才的恐惧更甚。恐惧还有挣扎的余地，而绝望……是彻底的死寂。我甚至能想象出陆正廷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满意。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逃不掉了。我闭上了眼睛，连挣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了。就这样吧。在这暗红色的光线下，和这个可怜女人的尸体一起，慢慢腐烂。或许这就是报应？为了那些钱，为了维持我那可笑的冰冷秩序，我亲手把自己送进了地狱。
嘀——嘀——嘀——
监护仪的鸣叫，是唯一的伴奏。
时间失去了意义。也许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几个小时。就在我的意识在疲惫和绝望的泥沼中越陷越深，几乎要彻底沉沦时——
“白露薇！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那个声音！又来了！
不是之前那个严肃的“开门！警察！”，而是首接喊了我的名字！声音依旧穿透了厚重的铁门，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但这一次，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冰冷，多了几分……焦灼？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被那声音狠狠揪了一下！他没走！他还等在门外！不是陆正廷派来抓人的走狗？那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我像受惊的蜗牛，下意识地把自己往阴影更深处缩了缩，身体僵硬。恐惧的余烬瞬间复燃，噼啪作响。
“白露薇！听着！我叫陈锋！市局刑侦支队的！” 门外的声音提高了音量，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我知道你现在很害怕！但请你相信我！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我们是为了苏晚的案子来的！”
苏晚？白露薇的真名？他知道她的名字！他知道她是陆正廷的妻子！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正廷报的案！他说他妻子苏晚，在探望一个‘朋友’后失踪了！定位信号最后消失在你这个区域！” 陈锋的声音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白露薇！陆正廷这个人有问题！非常有问题！我们查到他近期有大笔异常资金流动，还涉及非法药物！苏晚的失踪绝不是意外！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开门！我们需要知道苏晚现在怎么样了！”
轰！
我的脑子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
陆正廷报的案？妻子失踪？定位信号最后消失在这里？他是在贼喊捉贼！他在布局！他在把白露薇的“失踪”甚至死亡，完美地嫁祸到我这个见不得光的“朋友”身上！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警察找到“失踪”的妻子，发现她死在我这个“非法从业者”的地下室里！一切顺理成章！我成了完美的替罪羊！而他，陆正廷，那个衣冠楚楚的杀人犯，摇身一变成了痛失爱妻、需要警方追查“凶手”的可怜丈夫！
一股冰冷的、混合着愤怒和后怕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比单纯的恐惧更让人窒息！好毒的计！好狠的心！
陈锋……这个警察……他说陆正廷有问题？他说他们需要我的帮助？他在……试图说服我？他不是陆正廷的人？
混乱！巨大的混乱！
脑子里像开了锅的粥。陆正廷阴险的嫁祸计划，陈锋急切而坦诚的呼喊，白露薇冰冷的尸体，监护仪刺耳的长鸣……所有信息碎片疯狂地搅动、碰撞！我该相信谁？门外的警察？还是我亲眼所见的、陆正廷杀妻的冰冷事实？陈锋会不会是陆正廷派来诈我开门的？
“白露薇！我知道你可能有顾虑！但时间不多了！” 陈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急迫，甚至用力拍了一下铁门，发出沉闷的巨响，“陆正廷的势力很大！他随时可能动用其他手段！我们必须抢在他之前！苏晚……她是不是在你这里？她……她还活着吗？”
最后那句问话，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几乎不忍问出口的沉重。
苏晚……白露薇……她还活着吗？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投向轮椅上那个早己失去生命的躯体。监护仪那刺耳的长鸣，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白露薇！回答我！” 陈锋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如果你不开门，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陆正廷的目标绝对不止苏晚一个！你也是知情者！开门！让我们进去！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
这西个字像一道微弱却刺眼的光，穿透了我眼前绝望的黑暗。
是啊。不开门，困死在这里，等着陆正廷的人来收尸，或者被当作杀害白露薇的凶手抓走。开门……开门也许是一条死路，也许……也许是唯一可能的生路？如果这个陈锋……真的和陆正廷不是一伙的？
剧烈的思想斗争撕扯着我。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而那一丝渺茫的“可能”，又像风中残烛，微弱却执拗地燃烧着。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身体像散了架，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我扶着冰冷的操作台，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目光扫过白露薇的尸体，扫过那面陈列着无数冰冷记忆晶体的柜子，最后落在墙角那个控制着自我封闭系统的面板上。
那颗代表白露薇痛苦碎片的深灰色晶体，在暗红色的灯光下，依旧在不祥地、微弱地脉动着。
嘀——嘀——嘀——
监护仪的鸣叫，像是在催促我做出决定。
“呃……”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呜咽，手因为恐惧和犹豫而剧烈地颤抖着，伸向那个红色的紧急按钮——解除封闭的开关。
按下去？还是……继续躲在这口铁棺材里等死？
门外的陈锋似乎察觉到了里面的动静，敲门声停了。死寂再次降临。但这死寂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他在等。等我的选择。
我能感觉到他就在门外，隔着厚重的铁门。一个陌生的、声称要帮我、却可能是索命无常的警察。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手指悬在冰冷的按钮上方，抖得不成样子。白露薇最后看到的、陆正廷那张俯视的、毫无感情的脸，和陈锋那急切、带着一丝恳求的呼喊声，在我脑海里激烈地交战。
生？死？赌一把？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钮的瞬间——
“砰！砰！砰！”
几声沉闷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巨响，猛地从铁门方向传来！不是用手拍的，更像是……用重物在撞击？！紧接着，是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
有人在强行破门！不是陈锋！是另一伙人！
陆正廷的人！他们来了！他们等不及了！他们要强行闯进来灭口！
巨大的、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刚刚燃起的那一丝犹豫和渺茫的希望，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破门声彻底碾碎！
“不——！” 我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身体猛地向后弹开，撞在操作台上，后背剧痛！悬在按钮上方的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缩了回来！
完了！他们来了！最后的生路……被堵死了！
我惊恐地瞪着那扇发出痛苦呻吟、正在剧烈震动的厚重铁门，仿佛看到死神正挥舞着巨锤，狞笑着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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