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它睁开复眼后唯一的朋友,也是永恒的敌人。
粘稠的湿气裹挟着岩石颗粒腐败的霉味,死死贴在它新生的甲壳上,冰冷沉重。微弱的水滴声从遥不可及的头顶坠落,在死寂中敲打出令人心悸的空洞回响。意识像是从粘稠的泥沼深处艰难上浮,无数破碎模糊的画面在复眼猩红光点明灭间一闪而过,旋即被一种庞大到足以碾碎灵魂的饥饿感彻底撕裂、吞噬。
饥饿!
这感觉如此原始,如此狂暴,烧灼着它体内每一丝新生的物质,驱动着它六条细弱却天生蕴含着爆发力的节肢,本能地在冰冷湿滑的岩石上爬行。口器中分泌出的腐蚀性涎液滴落,在身下的岩石上蚀出微不可查的白烟,发出“滋滋”轻响。它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的空白,唯有这股要将存在本身都啃噬殆尽的饥饿,是唯一清晰的烙印。
前方,一片嶙峋石笋丛生的区域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热源——或者说,生命源力的波动。数只体型比它略小的、形如巨大蚰蜒的多足甲虫(石蚰虫)正簇拥在那里,它们灰褐色的甲壳在黑暗中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节肢摩擦岩石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口器啃咬着石笋根部攀附的某种暗绿色苔藓。
本能驱使着它靠近。
一只石蚰虫察觉到异动,停下啃噬,几丁质构成的口器开合,发出威胁性的低嘶,细长的触须警惕地指向黑暗。它没有停顿,饥饿像鞭子一样抽打着神经。尖锐的嘶鸣在洞穴中猛然炸响!那只石蚰虫猛地窜出,多足并用,速度极快,如同一条贴地飞射的灰影,布满锯齿的口器狠狠噬向它相对柔软的头部与胸甲的连接处!
它没有闪避的概念,只有更强烈的、被侵犯领地的暴怒!面对噬咬,它的回应更加首接——布满细密倒刺、如同两柄锋利弯钩的口器猛地张开到一个夸张的角度,后足发力,不退反进,整个身体像一枚漆黑的钉子狠狠撞了过去!
“嗤啦——!”
令人牙酸的角质摩擦撕裂声响起。石蚰虫的啮咬只啃掉了它甲壳边缘一小块碎片,而它的反击更加致命。如同两柄黑色剃刀的口器精准地交错错合,瞬间钳住了石蚰虫相对脆弱的颈部!
没有犹豫!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原始冲动驱动着口器肌肉疯狂收紧、撕扯!
“咔嚓!”
脆响声中,石蚰虫细长的颈部被硬生生绞断!腥臭粘稠、闪烁着微弱蓝光的汁液猛地喷溅出来,有几滴落在它猩红的复眼上,视野瞬间被染上一片诡异的蓝。断掉的头颅滚落一旁,多足仍在神经质地抽搐。残存的躯体剧烈地扭动挣扎,甲壳与岩石激烈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
这声音和血腥味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另外几只石蚰虫瞬间疯狂!它们放弃了苔藓,尾部卷起,发出高频刺耳的尖啸,如同几道灰褐色的闪电从不同角度扑杀而至!尖锐的节肢如同长矛刺向它的胸腹关节缝隙,口器对准了它相对薄弱的侧翼甲壳连接处。
恐惧?退却?这种情绪尚未在它混沌的意识中萌芽。只有一种更加狂暴的凶戾被眼前的围攻彻底点燃!它猛地松开钳制着残尸的口器,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柔韧和速度向侧面翻滚,间不容发地躲开了两支刺向关节的致命节肢!第三只石蚰虫的啮咬落在它背部坚硬的甲壳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翻滚的同时,它的一条后肢如同蓄满力量的鞭子,带着破空声狠狠抽打在另一只从侧面袭来的石蚰虫腹部相对柔软的连接膜上!
“噗!”
那石蚰虫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身体被抽得离地半尺,翻滚着撞在旁边一根粗大的石笋上,汁液西溅,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剩下的两只石蚰虫攻击落空,被同伴瞬间死亡的惨状惊得一滞。
杀戮的空隙,即是它进食的号角!
它猛地扑回最初那只断头的石蚰虫尸体上,口器大张,疯狂地撕扯、吞咽!坚硬的甲壳在它强大的口器下如同脆弱的蛋壳般碎裂,腥咸冰冷的体液混合着柔软的内脏组织被它贪婪地吸吮、吞噬。一股微弱的暖流,带着一种粗糙的、混杂着土石颗粒感的能量本源涌入体内,如同一缕火星投入干柴。
这缕能量迅速被饥渴的躯体吸收、转化。背部被啃咬过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麻痒,甲壳下新生的组织正在飞速蠕动、修复、加固!那点微不足道的生命本源,正以一种粗暴首接的方式强化着它的躯体。疲惫感消退了一丝,力量感,一种纯粹的、基于物质强化的力量感,在冰冷的躯壳中悄然滋生。
这就是活着的滋味?在吞噬中变强?
混沌的意识中,仿佛有一扇沉重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但这光很快被更加深沉的血色覆盖——另外两只石蚰虫短暂的惊惧己被同伴血肉的刺激驱散,它们发出更加疯狂的嘶鸣,一左一右,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
战斗瞬间变得更加惨烈!它依靠本能闪避、格挡,坚硬的甲壳上增添了数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一只石蚰虫的节肢终于刺穿了它大腿关节处相对薄弱的连接膜!剧痛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口器猛地回旋,死死咬住那只刺伤它的节肢末端,疯狂发力!
“咔嚓!”
那节肢被硬生生咬断!石蚰虫痛得翻滚嘶鸣。它趁机扑上,无视另一只石蚰虫在自己背部甲壳上撕开的裂口,口器对准要害疯狂撕咬!甲壳碎裂,汁液飞溅,第二份“食物”的能量本源流入体内,修复着关节的创伤,同时带来一丝新的力量。背甲的裂痕在暖流中快速弥合。
最后一只石蚰虫目睹同伴接连惨死,终于被纯粹的恐惧压倒,它放弃了攻击,细长的身体猛地蜷缩,试图钻进旁边一处狭窄的岩石裂隙逃走。
杀!
冰冷的意念取代了饥饿,成为此刻的主宰。它猛地张开狰狞口器,对准那石蚰虫露在缝隙外的后半截身体,一股微弱却高度凝聚的腐蚀性酸液如同黑色的箭矢,从口器深处的腺囊中激射而出!
嗤——!
酸液精准地命中标靶!岩石被蚀出白烟,石蚰虫坚韧的甲壳如同热蜡般迅速软化、溶解!凄厉到扭曲的嘶鸣瞬间拔高到极致,旋即戛然而止。那石蚰虫的后半身几乎被溶穿,挣扎了几下便彻底僵死。
它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体内的辅助呼吸孔,发出细微的嘶嘶声。仅仅片刻的战斗,却仿佛耗尽了初生不久的所有力气。它伏在冰冷的岩石上,猩红的复眼扫过三具散发着微弱生命源力波动的尸体。吞噬的本能再次压倒一切。
接下来的时间,洞穴中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甲壳碎裂声和粘液吮吸声。它像一台不知疲倦的粉碎机,将三只石蚰虫彻底分解、吞噬。三股比之前更加清晰的生命本源暖流汇入体内,如同三条潺潺溪流,持续滋养、强化着它的躯体。
背部的裂痕彻底消失,甲壳的黑色似乎更深沉了一分,边缘在绝对的黑暗中隐隐泛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暗金纹路。被刺穿的腿部关节连接膜不仅完全愈合,包裹其上的甲壳似乎也增厚了一点点,强度提升。最显著的变化在口器——那两柄弯钩状的黑色镰刃边缘,似乎变得更加锐利、坚硬,闪烁着一种金属般的幽光。它的体型,也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膨胀了一圈,从之前的猎犬幼崽大小,变得接近成年的中型犬。
一种名为力量的实感,伴随着微弱的满足感,在冰冷的意识中沉淀下来。它不再是那个连移动都摇摇晃晃的初生幼虫。它是猎手。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却不同于水滴和风声的震动,透过岩石和它紧贴地面的节肢感知器官传递过来。震动很微弱,频率很低,带着一种规律性的节奏感,由远及近。
某种更大的东西在移动!
猩红的复眼瞬间锁定了震动传来的方向——洞穴更深处的黑暗。那里,一片巨大的、形态扭曲的石钟乳群构成了错综复杂的迷宫。震动就是从迷宫深处传来,并且越来越清晰。
嗡…嗡…
沉重的、仿佛岩石摩擦的脚步声。还有…一种极其微弱但又特殊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灼热滚烫的感觉,与洞穴的阴冷潮湿格格不入!
危险!
远超石蚰虫的致命危险!
强烈的威胁感如同冰水灌顶,瞬间浇灭了刚刚升起的微弱满足!它猛地停止了进食残留的一点甲壳碎片,六条节肢紧绷,身体伏低,如同蓄势待发的弓。背部的甲壳微微开合,露出下面更加柔软的膜翅基节(虽然翅膀远未发育),这是一种本能的、预备随时逃离或爆发的姿态。
冰冷的杀戮机器本能接管了意识。它无声地向斜后方挪动,紧贴在一块棱角分明、可以提供部分掩护的巨大岩石阴影里,猩红的复眼如同两点凝固的血滴,死死盯着震动和灼热感传来的方向。口器微微开合,无声地滴落着残留的腐蚀性涎液,在身下的岩石上蚀出点点白痕。
黑暗的迷宫深处,那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它的感知神经上。灼热的能量波动也越来越清晰,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正在黑暗中逼近。一个巨大而狰狞的轮廓,在石钟乳扭曲的阴影缝隙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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