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兰蹲在灶台前啃窝头的第三天才彻底明白，这乱世的日子不是靠哭就能过下去的。就像此刻，她手里攥着半块掺了麸子的窝头，正对着梁力行劈柴的背影发呆——这人的胳膊抡起斧头时能爆出结实的肌肉线条，可一转头跟她说话，那眼神能冻得人打哆嗦。
“发什么愣？”梁力行不知何时停了手，粗粝的嗓音惊得林娇兰手一抖，窝头差点掉进灶膛。
她赶紧把窝头往怀里揣，拍着胸脯首顺气：“没、没发愣！我在思考人生！”
“思考？”梁力行挑了挑眉，古铜色的脸上挤出点嘲讽，“思考中午是啃窝头还是嚼野菜？”
“……”林娇兰被噎得没话说。这人明明长了张能靠脸吃饭的硬汉脸，偏生一张嘴能把人怼到墙根里。她撇撇嘴，决定不跟糙汉一般见识，转身想去院子里晒晒太阳——总待在黑乎乎的屋里，她这现代甜品店老板的娇嫩皮肤都要发霉了。
春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篱笆照进来，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娇兰刚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墙根下有个绿色的东西在蠕动。
那东西约莫手指长，圆滚滚的身子上还带着细密的绒毛，正一拱一拱地往柴堆里钻。
“啊——！！！”
一声能掀翻屋顶的尖叫炸响在小院里。梁力行手里的斧头“哐当”落地，转身就看见林娇兰像只受惊的猫似的，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院角的柴火堆，怀里还死死抱着一捆干柴，整个人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怎、怎么了？”梁力行几步跨过去，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他扫视一圈，没见着狼，也没见着蛇，只有林娇兰指着墙根，嗓子都喊劈了：“虫！虫！绿色的大虫子！”
梁力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
那哪是什么大虫子？就是条刚从土里钻出来的菜青虫，嫩生生的，看着还没他手指粗。
“就这？”他弯腰捡起根树枝，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虫子，“吓成这样？”
“什么叫就这？”林娇兰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看它那蠕动的样子！多恶心！万一爬到我身上怎么办？咬我怎么办？”她在现代连蟑螂都怕，更别提这种肥嘟嘟的毛毛虫了。
梁力行没说话，只是蹲下身，两根带着老茧的手指轻轻一捏，就把那菜青虫捏了起来。虫子在他指间扭了扭，他面无表情地走到院外，随手扔到了篱笆外的草丛里。
等他转身回来，就见林娇兰还缩在柴火堆上，抱着柴火瑟瑟发抖，一双大眼睛里水光潋滟，看着竟比昨天他猎回来的兔子还可怜。
“下来。”他站在柴火堆下，仰头看她。
“不、不下来！”林娇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下面还有虫！万一还有一窝怎么办？”
梁力行叹了口气，这娇娇女的胆子比麻雀还小。他伸出手：“下来，我保证没虫了。”
林娇兰盯着他的手看了看，那手上布满老茧，还有道打猎留下的疤痕，看着就很有力量。可她还是怕，磨磨蹭蹭地说：“我、我不敢跳……”
柴火堆不算高，可对从小没爬过树没翻过墙的林娇兰来说，跟悬崖差不多。
梁力行没辙，只能张开双臂：“我接着你。”
林娇兰咬咬牙，心一横，闭着眼睛就从柴火堆上跳了下去。预想中的硬邦邦怀抱没出现，她反而扑了个空，眼看就要摔在泥地上，腰上突然一紧，整个人被捞了起来。
“笨死了。”梁力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无奈。
林娇兰惊魂未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挂在梁力行身上——两条腿缠在他腰上，胳膊死死勒着他的脖子，活像只树袋熊。他的胸膛宽阔又结实，隔着粗布短打都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草木和汗水混合的味道，意外地不难闻。
“放、放开我……”她脸颊发烫，想松开手，可一想到刚才那条虫子，又把他抱得更紧了。
梁力行的身体僵了僵，喉结上下滚了滚。这娇娇女看着瘦，抱在怀里却软乎乎的，像团棉花。他能感觉到她胸口的起伏，还有她发间蹭过他下巴的痒意。
“你再不下来，我就把你扔回柴火堆上。”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凶一点，可尾音却有点发飘。
“不要！”林娇兰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下面有虫……”
“虫被我扔了。”
“万一还有呢？”
“……”梁力行没话说了。他就不该心软接这烫手山芋回来，天天哭哭啼啼，还怕这怕那，比山里的小兽难伺候多了。
可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和颤抖的肩膀，到了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他就这么抱着她，僵在原地，首到院门口传来轻咳声。
“哟，这是干啥呢？”一个略显尖细的女声响起。
梁力行猛地回神，低头就看见王嫂站在院门口，手里挎着个篮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王嫂是村里的寡妇，三十来岁，平时总爱东家长西家短，看见梁力行把林娇兰抱在怀里，眼睛都亮了。
林娇兰也听见了声音，赶紧从梁力行身上下来，站在他身后，偷偷拽着他的衣角，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王嫂笑眯眯地走进来，眼睛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梁家小子，这是啥好事啊？抱着林丫头不撒手，当我们外人不存在呢？”
梁力行的脸沉了沉，把林娇兰往身后藏了藏：“王嫂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串串门了？”王嫂放下篮子，里面是半篮刚摘的青菜，“我寻思着你俩可能没菜吃，送点过来。不过看这光景，怕是用不着了——”她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地说，“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媳妇疼着，哪还愁吃的？梁家小子可真是好福气。”
这话听着是夸，可那语气里的酸溜溜，连林娇兰都听出来了。她想起这几天听村里妇女闲聊，说王嫂之前托人跟梁力行提过亲，被他一口回绝了。
林娇兰正想着该怎么圆场，就听梁力行冷冷开口：“我家的事，就不劳王嫂操心了。”
王嫂脸上的笑僵了僵，没想到梁力行这么不给面子。她瞥了眼躲在梁力行身后的林娇兰，那姑娘皮肤白得晃眼，穿着梁力行改的粗布衣裳也掩不住那份娇俏，心里的火气就上来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王嫂皮笑肉不笑地说，“毕竟林丫头是外乡人，细皮嫩肉的，哪能跟我们村里姑娘比？怕是连地里的活都不会干吧？”
林娇兰一听就不乐意了，从梁力行身后探出头：“王嫂这话就不对了，不会干可以学啊，谁天生就啥都会？再说了，我会做红薯糕，你会吗？”
她这话一出，王嫂的脸更难看了。村里谁不知道她最拿手的就是蒸窝窝，做点心那是想都没想过的事。
“哼，会做点吃的有什么用？”王嫂撇撇嘴，“在这乱世，能下地干活、能生娃才是正经事。”
这话就带了点侮辱人的意思了。林娇兰气得想冲上去理论，却被梁力行按住了肩膀。
他往前站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几乎把林娇兰完全挡住，眼神冷得像寒冬的冰：“王嫂要是送菜来，我们收下了。要是来嚼舌根，就请回吧。”
王嫂被他看得心里发怵，可嘴上还不服软：“我好心送菜，你倒凶起来了？行，我走，我看你以后怎么伺候这位娇小姐！”她说着，狠狠瞪了林娇兰一眼，扭着腰走了。
院子里总算清静了。林娇兰看着王嫂的背影，气鼓鼓地说：“她怎么这样啊？”
梁力行没接话，弯腰把王嫂留下的那篮青菜拎起来，往灶房走。
“喂，”林娇兰追上去，“你刚才怎么不帮我骂她？”
梁力行回头看了她一眼：“跟她吵，掉价。”
林娇兰愣了愣，突然觉得这糙汉说话还挺有道理。她看着他把青菜放进筐里，又拿起斧头准备继续劈柴，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刚才……谢谢你啊。”
梁力行劈柴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只闷闷地“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放下斧头，转身走进里屋。林娇兰正纳闷，就见他手里拿着个布袋子走出来，往她面前一递。
“这是什么？”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几颗红彤彤的野果子，圆滚滚的，看着像小苹果。
“山里摘的，甜的。”梁力行别过脸，耳根有点发红，“给你压惊。”
林娇兰的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她拿起一颗野果，擦了擦就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散开。
“好吃！”她眼睛一亮，又拿起一颗递到他嘴边，“你也吃。”
梁力行的嘴唇动了动，没张嘴。
林娇兰故意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点撒娇：“尝尝嘛，可甜了。”
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嘴唇，软软的，带着点温热。梁力行像被烫到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耳尖红得更厉害了。
“你自己吃。”他丢下这句话，转身拿起斧头，一下一下地劈柴，力道比刚才大了不少，木柴裂开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着。
林娇兰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咬着野果偷偷笑了。她发现，这糙汉虽然嘴硬，心倒是挺软的。
也许，在这乱世里，跟着他，也不是那么难熬？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野果，又想起刚才那条毛毛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赶紧又往梁力行身边凑了凑。
“喂，梁力行，”她小声说，“以后再有虫子，你还帮我抓好不好？”
梁力行劈柴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吐出一个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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