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工商局在老电影院旁边，青砖瓦房门口挂着块掉漆的木牌子，“工商行政管理局”几个字被雨水冲得有点模糊。门口蹲着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正就着墙根抽烟，看见林晓夏和赵铁柱，眼神里透着点打量——一个穿着打补丁的蓝布褂子，一个裤脚还沾着泥，怎么看都不像来办事的。
林晓夏刚走到门口，就被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拦住了，他头发梳得油亮，手里捏着个搪瓷缸，缸沿上磕了个豁口：“干啥的？这里是工商局，不是菜市场。”
“同志，我们来办个体经营执照。”林晓夏把材料递过去，户口本、结婚证、村里的证明，整整齐齐用夹子夹着。
男人瞥了眼赵铁柱，嘴角撇出丝不屑，像看个笑话似的，接过材料翻了翻，突然把纸往桌上一拍，搪瓷缸都震得跳了跳：“你们这不符合规定！”
“为啥？”林晓夏急了，往前凑了半步，“我们带的材料都齐了啊，户口本、证明都有。”
“乡村里做个辣椒酱，也配办执照？”男人翘着二郎腿，脚尖快翘到桌子上了，指尖敲着桌面，“这分明是投机倒把，想钻政策空子！我告诉你，别以为政策松了就可以胡来，真要查起来，够你喝一壶的！”
赵铁柱猛地攥紧拳头，指关节泛白，手背的青筋都爆起来了，像头被惹恼的豹子。林晓夏赶紧按住他，手心都按出了汗，对那男人说：“同志，中央文件说个体经营是受鼓励的，我们做的是农副产品加工，怎么就不符合规定了？您不能凭自己的想法办事啊。”
“文件？你懂什么文件？”男人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抽出本厚厚的政策汇编，“啪”地摔在桌上，灰尘都扬起来了，“你说说，哪条文件允许农民做买卖？说不出来吧？赶经走，别在这儿耽误我办公！”
林晓夏气得脸都白了。她前世在写字楼里见多了这种刁难，可在这个年代，无权无势的农民遇到这种事，往往只能自认倒霉。她咬着牙刚要争辩，身边的赵铁柱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1981年7月，国务院《关于城镇非农业个体经济若干政策性规定》，第、第二条：个体经营户……可以、可以从事……农副产品加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穿书八零：村长儿媳的暴富人生》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销售……”他说得结结巴巴，额头上冒出细汗，却每个字都咬得很准，“还有、还有1983年1月，《当前农村经济政策的若干问题》，第、第五条：允许、允许农民……从事个体工商业，手工业……国家保护、保护其合法权益……”
男人脸上的嘲讽僵住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手里的搪瓷缸“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地。林晓夏也惊呆了，她从没见过赵铁柱说这么多话，更没想到他竟然能背出政策条文，连年份和条款都分毫不差。
“你、你怎么……”她转头看着赵铁柱，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我夜里看、看报纸……”赵铁柱低下头，耳根红得像要滴血，手指抠着衣角，“看、看你总担心……就、就记下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走出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斯斯文文的，正是王姐的丈夫。他看到这场景，赶紧打圆场：“老张，这两位是我爱人的朋友，材料都齐了，符合规定。你看你，政策学习不到位，差点闹了笑话。”又转向林晓夏，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啊，我同事对新政策还不太熟，我来帮你们办。”
那姓刘的男人讪讪地收了政策汇编，嘟囔着“手续齐全就办呗”，不情不愿地把材料推过去，却没再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睛瞪着天花板。
办执照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王姐的丈夫拿着表格，一笔一划地教林晓夏填写，还耐心解释“经营范围”“经营场所”该怎么写。当林晓夏接过那张印着“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的纸片时，手指都在发颤。执照上贴着她和赵铁柱的合照，两人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笑得有点拘谨，却透着股子精气神，红章盖在照片下方，鲜红得像团火。
走出工商局，日头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赵铁柱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还夹着块酱肉，油乎乎的，香气首往鼻子里钻。“王、王姐爱人给的……说、说让你垫垫肚子。”
林晓夏咬了口馒头，肉香混着面香在嘴里散开，眼眶突然有点热。她举起执照迎着阳光看，红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枚勋章。秋风从街角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她突然觉得，这八十年代的风，真是越来越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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