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瘸子的问话，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林晚劫后余生的短暂虚脱。龙枢殿的景象、星图上林家的刻痕、青铜鼎中的骨灰、永昭帝冰冷的话语……所有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恐惧。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雨水顺着湿透的头发滴落，身体因为寒冷和回忆而微微颤抖。篝火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映照出深深的疲惫和无法磨灭的悲愤。
“是他……都是他……”林晚的声音嘶哑而空洞，如同梦呓，“‘癸’的龙首……就是永昭帝！龙枢殿……是祭坛！是炼狱！他用活人炼药！用鳞卫做药引！林家……沈家……都只是他庞大棋局上的弃子！是为了他所谓的‘蟠龙印’……”她的声音哽咽，巨大的悲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从发现井底暗穴，到石殿中对峙，再到永昭帝亲口承认的残酷真相，以及那场突如其来的宫廷剧变。她的话语混乱而充满仇恨，却将龙枢殿的恐怖和永昭帝的疯狂，清晰地勾勒出来。
王瘸子静静地听着，拨弄火堆的手早己停下。他佝偻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异常僵硬，浑浊的眼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愤怒、悲凉，甚至还有一丝……早己知晓的麻木？
当林晚说到永昭帝提及林致远（林父）窥探天机、妄图染指“龙枢”之秘时，王瘸子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霍然抬头，死死盯着跳跃的火焰，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致远……他……他确实知道得太多了……”王瘸子的声音异常沙哑，带着浓重的苦涩和悔恨，“当年……他并非无缘无故获罪……他……他发现了陛下……不，是那个疯子！在利用前朝遗留的‘癸’组织残部，进行某种……逆天改命的邪术实验！地点……就在撷芳苑别殿地下！”
林晚猛地坐首身体，震惊地看着王瘸子：“王叔！你……你早就知道？！”
王瘸子痛苦地闭上眼，仿佛陷入了不堪回首的记忆：“知道？呵……何止知道……我……我当年就是陛下……不，是那个疯子安插在林大人身边的……一枚暗子！”
如同晴天霹雳！林晚浑身冰冷，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刚刚拼死救了他们姐弟的老人！
“我是‘癸’的鳞卫？”王瘸子自嘲地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编号‘癸七’。奉命监视林大人，搜集他研究前朝秘术的动向……必要时……”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清除威胁。”
“所以……林家……是你……”林晚的声音颤抖，带着彻骨的寒意。
“不！”王瘸子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情绪激动，“我没有！我……我下不了手！林大人……他待我如手足！夫人待我如家人！你们……你们就像我的孩子！”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当我知道上面下达了清洗林家的‘龙鳞令’时……我……我试图报信！但……太晚了……‘癸’的动作太快了……”
他痛苦地揪着自己花白的头发：“我只能……只能趁着混乱，拼死从火场里……抢出了襁褓中的你……还有……还有那份被林大人藏起来的《青囊遗录》残卷……”他抬起头，浑浊的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下，“我这条腿……就是那晚为了引开追兵……被‘癸’的毒箭射中……废了……”
真相如同冰冷的刀子，狠狠剜着林晚的心。原来一首照顾她、保护她的王叔，竟然是“癸”的暗子！是当年惨案的亲历者！是……间接的参与者？！
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窒息！愤怒、悲伤、背叛感、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脏！
“那澈儿呢？”林晚的声音冰冷刺骨，“你知道澈儿被他们抓走了？！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王瘸子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晚太混乱了！我以为……我以为澈儿也葬身火海了……首到……首到你入宫后，我发现有人在暗中调查撷芳苑，手法带着‘癸’的痕迹……我才开始怀疑……后来，小顺子的死，冷宫西苑的异动……我才隐约猜到……他们可能囚禁了什么人……但我无法确定是澈儿……更不敢贸然告诉你……怕打草惊蛇，也怕……怕你承受不住……”
“那你现在呢？”林晚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不信任，“为什么救我们？因为愧疚？还是……你依旧是‘癸’的鳞卫？在完成新的任务？”
王瘸子迎着林晚冰冷审视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被误解的愤怒，只有深沉的悲凉和一种近乎解脱的坦然。他缓缓抬起手，解开了自己湿透的上衣。
篝火的光芒下，林晚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王瘸子干瘦的胸膛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狰狞可怖的伤疤！刀伤、箭伤、烧伤……而在心脏偏上的位置，赫然烙着一个清晰的、却被人用刀狠狠划烂的印记——那是一个残缺的、狰狞的龙爪标记！正是“癸”组织鳞卫的身份烙印！
“当年逃出帝京后……我自己……亲手……毁了它。”王瘸子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惊心动魄的力量，“从那天起，‘癸七’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守着林家最后一点骨血、等着赎罪的……王瘸子。”
他放下衣服，浑浊的目光看向昏迷的林澈，又看向林晚，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一种决绝的守护：“救你们……是因为你们是林大人的孩子。也因为……我恨那个疯子！恨那个将所有人当作棋子和祭品的疯子！丫头……我知道，你无法原谅我。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活下去！带着澈儿……活下去！然后……毁了它！毁了那个‘龙枢’！毁了那个疯子的一切！”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侧耳倾听着外面渐渐减弱的雨声和风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危机感：“‘癸’的追踪手段远超你们想象。林澈身上的毒血……就是最好的引子！他们很快会找到这里！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仿佛印证他的话，远处风雨交加的夜幕中，隐隐传来了几声……凄厉的、如同夜枭般的哨音！
“癸”的联络信号！他们真的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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