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山门藏在雾里头，跟水墨画里没干的留白似的。陈大光背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踩着最后三级青石板时，腿肚子还在打颤——倒不是怕山高，是怕包里那截玩意儿又作妖。
那截灵根是三天前从后山捡的，半透明的，像块没琢磨过的水晶，偏生自带脾气。白天晒了太阳就发烫，夜里关了灯能发微光，昨晚他娘还举着笤帚追他半条街，骂他揣了个“勾魂的鬼火”。此刻包底微微发烫，陈大光攥紧了背带，心里默念：祖宗，求你安分点，进了这仙门，咱好歹装回正经灵根成不？
石阶尽头的雾突然动了。不是风吹的那种动，是像被谁用手拨开似的，露出道丈许宽的山门。门两边的老藤得两人合抱，藤叶间缠着淡金色的光带，细看才发现是护山大阵——据说这阵是青云宗第三代掌门炼的，能挡天雷能防魔修，平时就乖乖当个背景板，透着股“莫挨老子”的高冷。
陈大光咽了口唾沫，刚把脚抬过门槛，包里的灵根“嗡”地一声，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了。
最先不对劲的是那淡金色光带。原本平顺得像流水的光，突然在他脚边打了个旋，跟着“啪”地绽开朵光花，粉的紫的蓝的，碎光跟撒了把亮片似的，溅得老藤叶子上全是。陈大光还没反应过来，整座护山大阵像是被按了开关，淡金色流光“唰”地褪了色，转而成了五颜六色的激光束，斜着扫过石阶，又顺着老藤缠上去，把整片山壁照得跟夜市摊的彩灯似的。
更绝的是光带的节奏。不知是不是陈大光心跳太急带偏了频率，那些光束竟跟着“咚咚”的声儿晃，老藤的影子投在地上，活像一群扭腰摆胯的广场舞大妈。
“哪个龟孙把夜场设备搬山上来了？！”
一声怒喝从门房里炸出来。竹编门“吱呀”开了，个穿灰布短打的老头举着根磨得发亮的桃木剑冲出来，胡子气得翘成了羊角。这是守门的李大爷，据说年轻时也是个练家子，就是现在眼神不太好，眯着眼瞅了半天，才把焦距对上陈大光。
“你你你……”李大爷的桃木剑抖得跟筛糠似的，“你这背包里揣的啥？烟花？还是魔修的引魂灯？”
陈大光慌忙把包往身后藏，可那灵根像是嫌事儿不够大，隔着布包透出道荧光粉的光，把他后背照得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似的。“大、大爷，这是灵根，正经灵根！”他硬着头皮解释，手在包里使劲按那截玩意儿，“它……它可能就是见了大阵，有点激动。”
“激动？”李大爷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举着桃木剑往前凑了半步，“我守这门五十年，见过金灵根冒火星，见过水灵根滴水，就没见过灵根跟疯了似的蹦迪！”
话音刚落，陈大光包里的灵根又“噗”地喷了道光，这次是首射护山大阵的阵眼。那原本该是团稳定金光的阵眼，瞬间被搅成了漩涡，红的绿的光往西周泼，把李大爷的灰布衫染得跟块补丁似的。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举剑就要往包上戳：“我看你是魔修伪装的！今天非得劈了你这邪门玩意儿！”
“别别别！”陈大光吓得往后蹦，背包撞在老藤上，灵根受了震动，竟从包里滚了出来。
那截半透明的灵根悬在半空，周身裹着圈彩虹光，转着圈儿撒欢。护山大阵像是被勾了魂，跟着它的节奏忽明忽暗，光带扫过雾气，竟扫出片七彩的雾团，里头还飘着细碎的光屑，跟肥皂泡似的。
李大爷举着剑僵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陈大光赶紧去够灵根，手刚碰到，那光突然变了调，“唰”地在他和李大爷之间拉了道光墙，墙面上还慢悠悠飘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不是符文，是三个粉色的爱心。
“你看！”陈大光指着爱心，试图挽回局面，“它还会画爱心呢！魔修哪有这闲情逸致？”
李大爷的脸抽了抽，看看光墙上的爱心，又看看满地晃悠的彩色光斑，突然把桃木剑往背后一插，蹲在地上捂着脸。陈大光还以为他要哭，刚想劝两句，就听见老头闷声笑：“娘嘞……活了七十年，头回见灵根给我比心……”
笑归笑，规矩还是得讲。李大爷掏出个铜哨子，“嘀嘀”吹了两声，哨音刚落，雾里就飘来个穿青衫的小道童，背着把比人还高的扫帚，看见这满地光怪陆离，眼睛瞪得溜圆：“李伯，咱山……遭劫了？”
“遭啥劫，”李大爷指了指陈大光，“来个新弟子，带了根会蹦迪的灵根，把大阵给整疯了。你去通报掌座，就说……就说来了个‘光污染’型人才。”
小道童憋着笑跑了。陈大光站在原地，看着那截还在半空转圈的灵根，又看看被照成万花筒的护山大阵，后颈的汗顺着衣领往下滑。
他就想安安分分修个仙，怎么瞅着……这开局有点跑偏呢？
灵根像是感应到他的心思，突然往他怀里钻，光色褪成温顺的淡青，蹭得他手心痒痒的。陈大光刚松口气，就听见李大爷在旁边嘟囔：“别高兴太早，待会儿见了掌门，你这灵根要是敢把他的白胡子染成彩虹糖，有你好果子吃。”
陈大光的心“咯噔”一下，低头瞅了瞅怀里发着微光的灵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哪儿是来修仙的，分明是来给仙门添堵的。
远处的雾里传来脚步声，护山大阵的光还在忽明忽暗，像个没调准频道的电视机。陈大光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朝山门里望去，琢磨着待会儿要是真把掌门的胡子染了，该说“祝您老生活像彩虹般绚烂”还是“这色显年轻”？
灵根在他怀里轻轻颤了颤，像是在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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