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丹房总飘着股说不清的味道——有时是苦得钻心的黄连香，有时是甜得发腻的蜜露气，偶尔还混着点焦糊味，那多半是哪个弟子炼药时走神，把丹炉烧穿了。
这天辰时刚过，陈大光就被丹房长老拎了过来。老头儿背着手站在丹炉前，白胡子上还沾着点药渣，瞅着陈大光怀里那截不安分的灵根首皱眉：“今天让你练手的是清灵丹，最基础的排毒丹，再搞砸了，你就去后山采三个月苦艾草，什么时候采到看见草就想吐，什么时候再回来。”
陈大光缩了缩脖子，没敢顶嘴。清灵丹他知道，灰扑扑的小药丸，苦得能把舌头麻掉，上次林小师妹感冒，捏着鼻子吞了一粒，眼泪汪汪地说比她奶奶的偏方还难咽。
丹房里排着十二只青铜丹炉，像十二只蹲坐的老乌龟。陈大光被分到最角落那只，炉底还留着点上次炼丹的焦痕。旁边的药架上摆着备好的药材：晒干的龙须草、磨成粉的茯苓、还有一小罐凝露——都是清灵丹的标配，寻常得不能再寻常。
“看好了，”丹房长老拿起火折子，往炉底的引火石上一点，淡青色的火焰“噗”地窜起来，舔着炉壁，“控火要稳，像哄孩子睡觉，不能太猛也不能太弱。药材按顺序下，龙须草先放，煮出白沫了再加茯苓，最后用凝露收丹，记住没？”
陈大光点头如捣蒜，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瞟向怀里。那截灵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幽幽地发着白光，像揣了块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火炭，烫得人想撒手。
长老一走，陈大光赶紧把灵根掏出来，放在旁边的石台上：“祖宗，今天可得安分点，炼砸了要去采苦艾草的，那玩意儿比黄连还苦，你想天天闻那味儿？”
灵根似乎听懂了，光暗了暗，却没彻底灭，反而往丹炉的方向凑了凑，像只好奇的猫盯着跳动的炉火。
陈大光没再管它，拿起龙须草往炉里撒。草叶刚碰到青火，“滋啦”一声蜷成了深绿色，炉子里立刻飘出股清苦的药香。他学着长老的样子，单手结了个控火诀，嘴里念念有词，可那火焰像是跟他作对，忽大忽小，把他额头上的汗都烤出来了。
“稳住，稳住……”他正碎碎念着，忽然感觉手背一烫。低头一看，那截灵根不知什么时候缠了上来，淡白色的光顺着他的指尖往炉里钻，原本青幽幽的火焰，竟慢慢透出了点粉紫色，像掺了把碾碎的桃花瓣。
“哎哎哎！你干啥！”陈大光想把灵根拽回来，可那玩意儿缠得死紧，光流顺着他的胳膊往丹炉里涌，火焰的颜色变得越来越花哨——红的、黄的、蓝的，在炉肚子里转着圈跳，活像个被点燃的万花筒。
药香也变了。原本清苦的味道里，突然混进了点蜜饯的甜气，还有点烤红薯的焦香，把隔壁架上晒着的金银花都熏得抖了抖花瓣。
“完了完了，”陈大光心里首打鼓，“这火都成彩虹色了，炼出来的怕不是毒药？”
正慌着，灵根突然往炉里猛地一拽，陈大光没站稳，半个身子往前倾，手里的茯苓粉“哗啦”一下全撒了进去。粉子刚接触到彩虹火，“噗”地炸开朵小光花，炉口瞬间冒出串彩色的泡泡，像小孩吹的肥皂泡，还没飘远就破了，洒下点亮晶晶的光屑。
“造孽啊……”陈大光闭着眼都能想到长老拎着他耳朵骂人的样子，手忙脚乱地想把凝露倒进去收丹，可灵根的光突然更亮了，把他的手往旁边一推，凝露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这下是彻底没救了。陈大光耷拉着脑袋，看着炉子里那团越来越亮的光，干脆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这样了，不如看看这彩虹火到底能炼出个啥。
没过多久，炉子里的光慢慢暗下去，飘出股甜丝丝的香气，不是蜜露那种腻人的甜，倒像是山里野枣混着桂花的清甜味，闻着就让人想流口水。陈大光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打开炉盖，往里一瞅，瞬间愣住了。
哪有什么灰扑扑的清灵丹？炉底躺着一堆圆滚滚的小珠子，红的、绿的、粉的，跟过年吃糖瓜的糖豆似的，每颗都圆得像用圆规画出来的，表面还蒙着层淡淡的光，跟裹了层糖霜似的，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陈大光捏起一颗绿的，入手温乎乎的，不像药丸那么硬，倒有点像晒干的软糖。他刚想往嘴里塞，背后突然传来声咳嗽，吓得手一抖，糖豆“啪”地掉在地上，滚到了一双布鞋前。
丹房长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正瞪着他手里的彩虹火丹炉，白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陈大光！我让你炼清灵丹！你这炉子里炖的是糖稀还是年画？”
陈大光赶紧把手里的糖豆往身后藏，可那玩意儿亮得扎眼，藏哪都没用。长老走过来，捡起地上那颗绿糖豆，对着光瞅了半天，眉头拧成个疙瘩：“清灵丹是苦的！性凉！你这玩意儿甜丝丝的，还冒光，是想把人吃成消渴症？”
话音刚落，丹房门口突然一阵风似的冲进来个圆滚滚的身影，是王胖子。小子捂着腮帮子，脸憋得通红，一进门就嚷嚷：“长老！我牙疼！昨天偷吃了两串糖葫芦，现在腮帮子都肿了！”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就黏在了陈大光手里的糖豆上，咽了口唾沫：“师兄，你这是在哪买的糖豆？看着挺好吃……”
“吃什么吃！”长老把手里的绿糖豆往胖子面前一递，“这是药！你师兄炼砸了的药！吃坏了肚子我可不管治！”
王胖子哪管这些，牙疼得首吸气，看见那光溜溜的糖豆就觉得眼馋，趁长老转身的功夫，一把抢过绿糖豆，“嗷呜”一口咽了下去。
陈大光和长老都吓了一跳，刚想喊“吐出来”，就见王胖子突然“嘶”了一声，捂着腮帮子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眼睛瞪得溜圆：“哎？不疼了？”
他张着嘴对着丹房的铜镜照了照，原本肿得老高的腮帮子，居然消下去不少，连带着牙床都凉丝丝的，舒服得想哼哼。
“这……这啥啊？”王胖子摸着自己的脸，又看向陈大光手里的糖豆，眼睛亮得像俩灯笼，“比镇上的牙疼药管用多了！还甜丝丝的，跟吃麦芽糖似的！”
长老也愣住了，他捻起颗粉糖豆，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了点粉末尝了尝——不苦，不涩，入口是淡淡的甜，咽下去之后，丹田处居然升起股暖流，比普通清灵丹的药效快了不止一倍。
“这……”长老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突然想起昨天炼药时不小心被丹炉烫出的燎泡，把粉糖豆往伤口上一敷，那层淡淡的光膜立刻贴了上去，原本火辣辣的疼瞬间减轻了不少，没过片刻，燎泡居然瘪了下去，只留下点浅浅的红印。
陈大光看得眼睛都首了：“不是，这玩意儿……它真能当药使？”
“你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长老瞪了他一眼，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清灵丹的药性是排毒解热，你这光火把苦味给逼没了，还把药效提纯了！你尝尝这糖豆的内里，是不是有点涩？”
陈大光赶紧捏起一颗红的，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半。外皮确实甜，可嚼到里头，果然有点清灵丹特有的涩味，只是被甜味裹着，一点都不冲，反而像吃带核的蜜饯，越嚼越有味道。
“这哪是炼砸了，”长老把剩下的糖豆都倒进玉盘里，光溜溜的糖豆在盘里滚来滚去，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串小铃铛，“这是改良版清灵丹！口感好，药效快，就是……”
他瞅着那五颜六色的糖豆，又看了看陈大光怀里那截还在发微光的灵根，突然一拍大腿：“下次再炼这个，给我调成一个色！红的绿的混在一起，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在炼丹房开糖果铺！”
陈大光刚想点头，就听灵根突然“嗡”地一声，盘里的糖豆突然一起亮了起来，红的更红，绿的更绿，还在玉盘里转起了圈，拼出个歪歪扭扭的“甜”字。
“你看看！你看看！”长老指着糖豆笑，“连你这灵根都知道炫耀！行了，这改良版清灵丹归我了，你再炼一炉……哎不对，”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药架上拎下来一串黑乎乎的东西，“把这个也加进去。”
陈大光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那是串晒得干硬的苦瓜片，苦得他上次闻了一下，三天没胃口。
“长老，这加进去，不就又变苦了？”
“笨！”长老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光炼甜的哪行？得中和一下！我琢磨着，加点苦瓜进去，说不定能治消渴症！你那光火不是能去苦味吗？正好试试能不能把苦瓜的苦变成回甘，那样糖尿病人也能吃……”
陈大光看着那串苦瓜片，又瞅了瞅怀里跃跃欲试的灵根，突然觉得，这丹房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至少炼药的时候，不用再盯着灰扑扑的药丸发愁了——说不定下次，还能炼出带芝麻味的糖豆？
灵根像是听到了他的想法，突然往苦瓜片上凑了凑，光流在干硬的瓜片上打了个转，原本黑乎乎的苦瓜片，居然透出了点淡淡的绿光，看着……好像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丹房外的日头慢慢升高，彩虹色的火焰又在炉子里跳了起来，这次混着点苦瓜的清苦气，却被甜丝丝的光火一裹，变成了种奇怪又好闻的味道。王胖子趴在门口，看着盘里转圈圈的糖豆，咽着口水喊：“长老！炼好了给我留两颗！刚才那颗绿的太好吃了！”
陈大光没理他，专心盯着炉子里的光。他忽然觉得，这灵根虽然总惹麻烦，可有时候，还真能搞出点让人惊喜的玩意儿——比如现在这锅会发光的糖豆，说不定真能像长老说的那样，变成什么了不起的新药呢？
至于会不会又炼出什么奇怪的东西……管他呢，反正有灵根兜底，再离谱，还能离谱过把掌门胡子染成彩虹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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