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看,这卷青铜简牍上的星图与寻常二十八宿图式大不相同。沉知白纤纤玉指轻抚过太史令署珍藏的青铜简牍,指尖在"赤芒贯紫微"的朱砂标记处稍作停留。她身着一袭月白襦裙,衣袂间隐约可见青绿山水纹样,正是当朝最负盛名的吴门画派技法。
三皇子萧景琰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盏,漫不经心道:"沉小姐不愧是钦天监沉大人的掌上明珠,连这等秘藏都能辨识。"他身后的屏风上,一幅《千里江山图》的摹本在烛火中泛着幽光,画中连绵起伏的群山暗合星图方位。
"殿下谬赞。"沉知白微微欠身,发间一支银鎏金步摇纹丝不动,"这'荧惑守心'的记载,与家父在终南山古观发现的《甘石星经》残卷互为印证。"她示意侍从展开一卷绢本星图,图中火星轨迹如朱砂勾勒的游龙,穿行在心宿二星之间。
大皇子萧景宇突然拍案而起,腰间玉佩叮咚作响:"荒谬!《周礼》明载'观乎天文以察时变',岂是这等妖邪之术!"他身后的《寒江独钓图》随动作微微晃动,画中孤舟在墨色江面上显得格外寂聊。
"皇兄稍安勿躁。"二皇子萧景睿轻抚案上青瓷茶盏,盏内茶汤映着殿外一弯新月,"沉小姐不妨细说这星象与秦陵的关联。听闻骊山近日地动,莫不是"
沉知白馀光瞥见殿角阴影处立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裴砚之留下的心腹侍卫,正暗中对她点头示意。她心下了然,从袖中取出一方青铜占盘:"诸位请看,这是从秦陵地宫出土的陨铁占盘,其上二十八宿方位与太史令简牍记载完全吻合。"
宴会厅外,渭水在月光下泛着银波,宛如一条蜿蜒的玉带。沉知白想起裴砚之临行前在终南山巅的嘱托:"知白,这星象之谜关乎社稷安危"她定了定神,指向占盘中央:"心宿二星映射的正是咸阳宫旧址,而火星轨迹"
"报!"突然有侍卫疾步入殿,"陇西急报,黄河水清三日!"满座哗然。沉知白与阴影中的侍卫交换了个眼神,《尚书》有云"黄河清,圣人出",这异象来得太过蹊跷。
五皇子萧景礼把玩着手中的象牙柄麈尾,忽然笑道:"沉小姐精通星象,可识得这'五星连珠'之兆?"他身后的《早春图》上,新绿初绽的枝桠仿佛要探出绢面。
沉知白心头一震。她注意到三皇子闻言指尖微颤,酒盏中映出的面容闪过一丝阴鸷。殿外传来更鼓声,混着终南山隐约的钟鸣。她轻抚腰间玉佩——这是裴砚之留下的信物,玉上暗刻的星图与占盘纹路如出一辙。
"据《开元占经》载"她话音未落,忽见大皇子侍从捧上一卷泛黄画轴。展开竟是失传已久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画中星官衣袂飘飘,墨色历经千年仍鲜亮如新。
二皇子突然起身,腰间蹀躞带上的金饰在烛火中闪铄:"诸位可曾想过,为何秦始皇要将占盘埋入地宫?"他走向殿中悬挂的《坤舆万国全图》,手指划过咸阳位置,"这星象之术,恐怕关乎"
阴影中的侍卫悄然移动,将一卷帛书塞入沉知白手中。她借着整理鬓发的间隙瞥见"龙脉"二字,顿时明白裴砚之为何要她追查此事。窗外飘来终南山特有的冷杉香气,混着殿内沉水香,让她想起父亲教导的"观星五要"。
"心宿二星变,主紫微易位。"沉知白突然提高声调,指向星图某处。几位皇子闻言神色各异,大皇子手中茶盏"啪"地碎裂,二皇子则若有所思地望向殿外终南山方向。
宴会渐入高潮时,侍从们呈上终南山特产的云雾茶。沉知白借斟茶之机,发现三皇子正与五皇子交换眼色。她假装失手打翻茶盏,水渍在青砖地上竟隐约显出星图模样——这正是裴砚之
教她的"水镜占"秘术。
"报!钦天监急奏,紫微垣现赤气!"又一声急报打破殿内诡异的平静。沉知白看见阴影中的侍卫突然消失,心知必是裴砚之安排的后手已动。她从容展开那卷帛书:"诸位殿下,这秦岭龙脉图与星象变化"
话未说完,殿外渭水突然传来异常涛声。沉知白想起父亲说过"天垂象,见吉凶",此刻星图、占盘、龙脉图在她脑海中连成一线。她终于明白,这场星象之谜背后,是几位皇子为夺嫡布下的惊天棋局。而裴砚之留下的人,正在终南山的云雾深处,为她揭开最后的关键证据。
"沉小姐这'水镜占'倒是别致。"三皇子萧景琰忽然击掌而笑,指尖轻敲青玉酒盏,"不如以星象为题联句助兴?五弟最擅七步成诗。"他身后《千里江山图》摹本上的金粉在烛火中忽明忽暗,恰似他眼中闪铄的算计。
五皇子萧景礼把玩着麈尾的手微微一顿:"三哥说笑,论诗才当属二皇兄。"他示意侍从展开随身携带的《二十四节气花卉册》,"今日恰值霜降,不如以'豺乃祭兽'为韵?"册页间夹着的茱萸干花簌簌落下几点赭红。
二皇子萧景睿正用银匙搅动茶汤,盏中云雾茶舒展如终南山的岚气:"《月令七十二候》有云'草木黄落,蛰虫咸俯'"他腰间蹀躞带上的金粟纹随着呼吸轻颤,与案头宣德炉升起的沉香形成奇妙的韵律。
"报!画院新裱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遭人割裂!"侍卫仓皇来报时,大皇子萧景桓正在品尝重阳花糕,闻言猛地拍案,糕上菊瓣蜜饯震落在地:"放肆!此乃吴道子真迹摹本!"
沉知白馀光瞥见阴影处又有帛书递来,借着整理披帛的动作迅速展开。帛上用蝇头小楷写着:"三更鼓后,观星台验龙脉。"她心下一动,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玉佩——这是裴砚之去年上巳节所赠,玉上暗刻的星纹正映射着心宿方位。
"诸位殿下。"沉知白突然指向殿角《寒江独钓图》,"此画墨色似比往日深沉?"画中渔翁的蓑衣处果然渗出可疑的暗红。五皇子闻言面色骤变,手中麈尾象牙柄"哢"地裂开细纹。
三皇子突然朗笑:"沉小姐好眼力!这分明是画院新研的朱砂颜料。"他击掌唤来侍从,"取我收藏的《辋川雪霁图》来,让沉小姐品鉴这雪中掺银朱的妙处。"画卷展开时,沉知白注意到雪地里的脚印竟暗合星图连接数。
二皇子忽然吟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他指尖轻点茶汤,水面倒映的《坤舆万国全图》上,咸阳位置不知何时被朱砂标记,"不知沉小姐可懂杜牧这《秋夕》的深意?"
大皇子冷笑:"二弟何必打哑谜?《周礼》明载星官分野,这心宿当属豫州"话音未落,他腰间玉佩突然坠地,露出内里暗藏的微型罗盘。沉知白看得分明,罗盘指针正指向终南山方向。
"好个'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五皇子突然掷出麈尾,尾端银针"夺"地钉入屏风,恰好刺穿《早春图》上新绿的芽苞,"三哥这《千里江山图》摹得用心,连骊山地脉走向都分毫不差呢。"
殿外更鼓声忽乱,混着终南山隐约的钟响。沉知白借斟茶之机,将裴砚之密传的"水镜占"术再度施为。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河洛图形,与《甘石星经》残卷记载的"荧惑入南斗"轨迹完全吻合。
"诸位且看!"沉知白突然展开袖中帛书,"这秦岭龙脉与《五星连珠图》"话音戛然而止——帛书上的墨迹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变化,显现出新的星象图谱。二皇子案头的青瓷茶盏突然爆裂,碎瓷片上的茶渍诡异地组成卦象。
三皇子猛地起身,酒盏中残酒泼在《千里江山图》上。绢本遇水显出暗纹,竟是幅精
密的军事布防图。"五弟好手段!"他冷笑,"这掺了明矾的颜料,怕是从你掌管的将作监流出的吧?"
阴影中突然传来古琴声,有人弹奏着《幽兰操》的变调。沉知白识得这是裴砚之约定的暗号,立即指向窗外:"快看紫微垣!"众人转头刹那,她迅速调换了案上两卷星图。
大皇子突然暴起,腰间蹀躞带金饰叮当乱响:"够了!这《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分明是"他猛地扯开画轴衬纸,露出内层暗藏的绢本——竟是幅标注各皇子府邸的堪舆图,关键处皆与星官位置映射。
二皇子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新沏的蒙顶茶:"皇兄息怒。这《茶经》有云'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眼下"他意有所指地望向殿外渭水,河面不知何时漂来无数河灯,灯光倒影恰似星图排列。
沉知白趁机展开最后密卷:"《开元占经》有载,五星连珠时"她声音突然顿住,因为卷末赫然现出裴砚之的笔迹:"龙脉在终南,速离"。殿角阴影里的侍卫突然暴起,打翻的烛台点燃了《二十四节气花卉册》,火苗中浮现出用矾水写的密文。
"报!终南山地动!"急报声里,沉知白看见几位皇子眼中同时闪过狠厉。她假作整理鬓发,将裴砚之留下的青铜占盘暗中调转方位。盘面陨铁纹路在火光中突然发亮,投射在殿顶的星象与窗外真实天象完美重合。
三皇子突然抚掌大笑:"妙哉!沉小姐这出'星火戏诸候'"他话音未落,画院珍藏的《辋川图》真迹突然自燃,火中浮现出用硝石写的谶语。五皇子趁机掷出茶盏,盏中残茶在《坤舆万国全图》上晕开,显出条直指骊山的朱砂路径。
沉知白在混乱中悄然退至殿角。她摸到裴砚之预先埋设的机关——幅看似普通的《雪溪图》,掀开衬纸却是用密写药水绘制的龙脉全图。图中标注的每个穴位,都映射着某位皇子近期的异常举动。
当更鼓敲响三更时,终南山方向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沉知白最后望了眼殿内明争暗斗的皇子们,他们身后那些价值连城的名画,此刻都成了阴谋的最佳见证。她攥紧裴砚之留下的星纹玉佩,向着观星台疾步而去——那里,将揭开这场以丹青为局、星象为子的夺嫡大戏最终章。
沉知白刚踏入观星台,夜风便卷着硝石气息扑面而来。她指尖尚未触到青铜星盘,身后突然传来清越嗓音:"沉教习留步。"五皇子萧景礼执麈尾拦在阶前,象牙柄上裂痕已用金丝缠好,"画院诸生联名上书,质疑您这《五星连珠图》的补笔技法。"
"殿下明鉴。"沉知白将星纹玉佩按在星盘凹槽,陨铁指针立刻开始飞转,"《历代名画记》载吴道子画佛光,向来是'一笔出而万象生'。"她突然用簪尖挑开随身画卷,露出半幅残缺星图,"就象这参宿四的朱砂,若非亲眼见过武德三年的陨星雨"
阴影里传来窸窣响动,几个画院学生捧着《贞观公私画史》现身。为首青衣少年高声道:"可张彦远明明说'五星当用曹衣描'!"他展开临摹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火星神象衣纹果然密如春蚕。
"好个'曹衣出水'!"三皇子萧景琰不知何时倚在汉白玉栏杆边,手中把玩着从《辋川图》灰烬里捡出的金箔,"但沉小姐可知?"他突然将金箔抛向星盘,箔片在月光下显出细密针孔,"这武德三年的陨星轨迹,与如今荧惑守心的天象"
沉知白倏然变色。她认得那些针孔是裴砚之特制的星轨测算器所留,此刻竟被三皇子当众点破。画院学生们见状骚动起来,有人甚至打翻了盛着银朱的调色碟。
"都住口。"二皇子萧景睿的声音从观星仪后传来。他正用银匙搅动茶膏,茶沫在盏壁勾勒出星斗型状,"沉教习当年补全《送
子天王图》时,尔等还在描红。"他突然倾茶入盘,茶汤在青铜卦象上蜿蜒成河洛图形,"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吴带当风'!"
学生们凑近细看,发现茶痕勾勒的衣袂线条果然飘逸如飞。沉知白趁机展开袖中密卷:"《唐朝名画录》载吴道子画地狱变相时,长安屠沽改业者众。"她指尖轻点卷尾题跋,"诸位若不信我补的星图,可敢对着心宿二发誓?"
人群顿时寂静。大皇子萧景宇突然踹翻星晷:"装神弄鬼!"他腰间蹀躞带金饰撞在日晷基座上,竟震出暗格里的绢本,"看看你们推崇的教习做了什么!"展开的《骊山龙脉图》上,所有朱砂标记都与近期皇子遇刺地点吻合。
沉知白反手将茶泼向绢本。水雾升腾间,矾水密写的星象谶语逐渐显现:"《周髀算经》有云'七衡六间以应天度',这骊山标注的明明是"她突然用簪子划破指尖,血珠滴在图中渭水位置,竟与窗外漂来的河灯连成北斗型状。
"妖女!"大皇子拔剑欲斩,剑锋却被五皇子用麈尾缠住。萧景礼冷笑:"皇兄急什么?《历代帝王图》里太宗佩的可是鹿卢剑。"他袖中突然滑出卷《步辇图》摹本,画中禄东赞所捧的象牙笏板竟刻着相同星纹。
三皇子突然抚掌大笑:"精彩!不如请沉教习当场演示'水镜战'?"他示意侍从抬来装满水银的青铜鉴,"画院诸生可都等着学'天机描'呢。"水银镜面映出扭曲的星象,隐约可见紫微垣附近有黑影移动。
沉知白知道这是陷阱——水银蒸气会暴露她用密写药水绘制的星图。正踌躇间,观星台穹顶突然传来裂帛之声。裴砚之的声音伴着《幽兰操》琴韵飘落:"《易》曰'观乎天文以察时变'"残破的《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从天而降,恰好复在水银镜上。
学生们惊呼着后退。那幅本应被割裂的古画,此刻星宿间竟有银线流动如活物。沉知白趁机执笔蘸取水银,在画上勾出连贯的星轨:"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曹衣出水'!"银线随着笔尖游走,渐渐形成幅动态星象图。
"不可能!"大皇子劈手夺画,绢本却在触碰瞬间自燃。火光中浮现出用硝石写的《乙巳占》残句:"五星若合,是为易行"二皇子突然用茶盏浇灭火苗,灰烬里露出半枚青铜卦钱:"沉教习早用'火镜术'将真迹转写到"
五皇子突然用麈尾柄挑开沉知白的披帛。藏在夹层里的《心宿二补天图》飘落,图中女娲所炼彩石竟是用皇子们玉佩碎片拼成。"好个'炼石补天'!"萧景礼冷笑,"教习可知私毁御赐之物该当何罪?"
"《唐律疏议》卷九。"沉知白突然将星盘砸向地面,陨铁碎片四溅如星雨,"但殿下们更该看看这个——"她掀开《雪溪图》衬纸,露出用密写药水记录的每次星象异变:从三皇子在《千里江山图》摹本里暗藏兵符,到大皇子玉佩里暗置的罗盘磁针。
学生们哗然。青衣少年突然跪下:"教习恕罪!是有人让我们"他怀中《贞观公私画史》跌落,书页间飘出张字条,上面画着沉知白补笔星图时的手势分解图。
"《历代名画记》有载。"裴砚之的声音从星象仪后传来,他指尖银针正刺破水银镜面,"张僧繇画龙不点睛,是恐破壁飞去。"针尖带出的水银珠在青铜卦象上滚动,恰好停在"干"位,"诸君今日所见星图"
!三皇子突然暴起劈碎星象仪。飞溅的青铜碎片中,沉知白看见他袖中藏着《凌烟阁功臣图》残片,上面秦琼的金锏正指着紫微星。"教习可知?"萧景琰眼中闪着疯狂的光,"《旧唐书》说玄武门之变前,太史令曾见'太白经天'!"
观星台突然剧烈震动。沉知白在摇晃中抓住裴砚之的手腕,发现他脉搏竟与远处终南山的轰鸣同频。"不是地动
"她突然明白过来,看向被震倒的《坤舆万国全图》,"是你们在骊山埋了"
"沉教习果然通晓天文地理。"二皇子优雅地整理被震散的茶具,"但《茶经》有云'沫饽,汤之华也'"他忽然将沸茶泼向空中,水雾在月光下显现出幅微型星图,"就象这'荧惑入南斗'的天象,看着凶险,实则是"
裴砚之突然拽着沉知白扑向青铜日晷。一道剑光闪过,他们方才站立处的青砖已被大皇子劈出火星。"够了!"萧景桓的剑尖挑着半幅燃烧的《步辇图》,"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吴带当风'!"
火舌卷过之处,画中太宗的冕旒竟化作真实箭矢射向众人。沉知白急展《送子天王图》摹本抵挡,图中天王佩剑突然发出龙吟。就在此时,观星台穹顶彻底崩塌,露出满天真实的星斗——心宿二正迸发出妖异的红光。
"诸位现在信了么?"沉知白将星纹玉佩按在《五星连珠图》残卷上,玉中暗藏的磁针疯狂旋转,"这补笔的每道星轨"她突然撕开画卷衬纸,露出底层用磁粉绘制的活点地图,"都与终南山下的硝石矿脉走向一致!"
学生们手中的画具纷纷坠地。青衣少年颤斗着指向天空:"教习快看天关星!"只见原本静止的北斗七星竟开始缓缓移动,勺柄正指向观星台下某处——那里,埋着三皇子从将作监偷运出来的三千斤火药。
裴砚之突然吹响骨笛。随着《幽兰操》最后一个泛音,终南山方向升起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成《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的完整星象。"诸君且看——"他剑指苍穹,"这才是沉教习要教的最后一课:'丹青可改,天道难违'!"
火光映照下,沉知白的侧脸镀上一层金红,她攥紧星纹玉佩的指节已然发白。"诸位殿下,"她声音轻得象飘落的灰烬,"可知这磁针为何只指向终南山?"大皇子萧景宇的剑尖又逼近三分,在她颈间划出血线:"少故弄玄虚!"
"因为"她突然转身扑向裴砚之,后者默契地展开《黄庭经》下拉条。绢本迎风而展,露出内层用朱砂勾勒的山脉经络图——每条血线都精确映射着星图轨迹。"三哥好手段。"二皇子萧景礼抚掌轻笑,却突然用茶筅击碎茶盏,"连《茶经》里都藏着矿脉图。"
五皇子萧景琰的麈尾缠上沉知白腰间玉带:"教习可知,你补笔的每颗星"他猛地扯开玉带钩,暗格里滚出七枚磁石,"都在为他人做嫁衣?"沉知白跟跄后退,正撞进裴砚之怀中。青年画师的手稳稳托住她后腰,指尖沾着的银朱颜料在她素纱襦裙上印出半枚指痕。
"沉小姐!"大皇子突然暴喝,剑锋挑断她束发的丝绦。青丝散落瞬间,藏在发髻中的微型罗盘叮当坠地。"你以为"他剑尖抵住裴砚之咽喉,"与个画匠私相授受,就能"
"殿下慎言!"沉知白突然夺过裴砚之的骨笛,吹出《梅花三弄》的变调。笛声里,观星台四角的青铜神兽像竟开始吐出水银,在地面汇成《海内华夷图》的轮廓。"三年前上元夜,"她染血的唇擦过笛孔,"是谁在曲江池畔说'愿为卿描眉一生'?"
萧景桓的剑突然颤斗。五皇子趁机甩出麈尾卷走骨笛:"大姐头好记性,那夜我送你的和田玉笔搁"他掀开沉知白的云肩,露出锁骨处朱砂画的微型星图,"不正是用来镇压这些磁石?"
"够了!"三皇子萧景睿劈手打落茶筅,从怀中掏出半幅《女史箴图》。绢本展开时,众人看清画中班婕妤的裙裾竟是用硝石粉末绘制。"知白,"他声音突然放软,"只要你用星盘算出骊山地脉走向"
裴砚之突然将沉知白拽到身后。他展开的《洛神赋图》摹本里,宓妃的耳
珰正闪着磁铁矿特有的青光。"三殿下,"画师指尖抚过下拉条裂纹,"可知曹子建为何'怅盘桓而不能去'?"
二皇子突然轻笑出声。他慢条斯理地碾碎茶饼,粉末在案几上排成紫微垣星图:"砚之兄何必学陈王?你藏在《历代名画记》夹页里的情诗"他忽然扬袖,数十张薛涛笺纷飞如蝶,"连'愿为西南风'都抄错了韵脚。"
沉知白耳尖骤红。她下意识去抓飘落的情笺,却被大皇子抢先截住。"'甘与卿同绘星霜'?"萧景宇冷笑着一剑劈开日晷,"那这枚藏在晷针里的同心结"铜器碎裂处,果然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绳。
"诸君且看!"裴砚之突然高举起沉知白的手腕。她臂钏里暗藏的磁针正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三皇子袖中的《凌烟阁功臣图》。"二十四功臣的佩剑"他蘸着沉知白颈间血迹在空中画符,"为何独独秦叔宝的金锏"
五皇子突然暴起。他的麈尾扫过青铜卦盘,卦象竟变成"未济"。"沉小姐,"他声音带着奇异的温柔,"还记得我们在司天台观星那夜吗?你说过"话音未落,大皇子的剑已刺穿他左肩。
"景琰!"沉知白挣脱裴砚之冲上前,却被二皇子用茶笼拦住。"教习莫急,"萧景礼转动笼中银匙,"五弟袖中的《伏羲女娲交尾图》"他忽然掀开少年染血的广袖,露出臂上纹着的星宿图,"早把火药埋藏点改成了你的生辰八字。"
裴砚之的画笔突然刺向二皇子咽喉。在即将见血的刹那,沉知白用《捣练图》下拉条隔开了攻击。"都住手!"她撕开画卷衬纸,露出底层用磁粉写的血书:"'宁碎璎珞不嫁东宫'——这便是我三年前的答案!"
观星台陷入死寂。大皇子的剑哐当坠地,砸碎了水银汇成的黄河脉络。"原来"他盯着沉知白腰间晃动的残缺玉珏,"你早把定情信物"
"殿下错了。"裴砚之突然将半枚玉珏按在星盘上,严丝合缝地拼成完整太极图。"三年前上元夜,"他握住沉知白颤斗的手,"在下去司天台送星图时"话未说完,三皇子突然射出袖箭,将玉珏击得粉碎。
"精彩!"萧景睿抚掌大笑,"可惜你们忘了"他展开《步辇图》残卷,画中禄东赞捧着的礼单突然自燃,灰烬显现出骊山地宫的结构图。"子时三刻已到,"他眼中映出心宿二的红光,"就让这三千斤火药"
沉知白突然夺过裴砚之的颜料匣。她将整罐银朱泼向空中,朱砂粉末在月光下形成巨大的心宿图案。"诸君请看——"她拽断颈间星纹玉佩的丝绦,"这才是真正的'荧惑守心'!"
玉佩坠地的脆响中,终南山方向传来连绵爆炸。气浪震碎了观星台最后的琉璃瓦,裴砚之在钻石雨中紧紧抱住沉知白。"别怕"他在她耳边轻语,手中《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迎风展开,"我早把火药换成了烟花。"
夜空绽放的星图下,大皇子颓然跪地。"知白"他伸手想抓她裙角,"当年在曲江池"
"殿下。"沉知白将染血的《洛神赋图》残卷盖在他剑上,作者“青霭停云”推荐阅读《歙砚烹江山》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宓妃说'恨人神之道殊'——可您连人都不是。"她转身时发丝扫过裴砚之手中的画笔,青年画师顺势勾住她小指:"回家?"
三皇子突然狂笑。他撕开《历代帝王图》下拉条,画中太宗的冕冠竟渗出鲜血:"你们以为"话未说完,二皇子已用茶针贯穿他手掌。"三弟,"萧景礼温柔地擦拭针尖,"《茶经》云'沫饽,华也'——这局棋的泡沫,该破了。"
五皇子挣扎着爬向沉知白。他染血的手指在青砖上划出星轨:"姐姐我改过埋药位置"裴砚之的画笔精准点在他喉间:"五殿下,您袖中的《伏羲女娲图》"笔锋一转挑开绸缎,露出
内衬上刺绣的爆破符咒。
沉知白最后望了眼破碎的观星台。她拾起大皇子遗落的剑穗,轻轻系在裴砚之的画筒上。"走吧。"她按住青年画师为她包扎的手,"去画真正的《五星连珠图》——用银朱和群青,不用"话音烟没在终南山传来的晨钟里。
裴砚之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他指尖沾着银朱和她的血,在她耳垂留下颗朱砂痣:"好。不过下次"青年突然将她拦腰抱起,躲过暗处射来的袖箭,"别再往发髻里藏罗盘了。"
烟花散尽的夜空里,北斗七星恢复原位。只有心宿二仍泛着微红,象谁遗落在时光里的胭脂扣。
凤池宴现杀机
金丝楠木案几上,青玉笔洗映着烛火,将一池朱砂染得猩红如残阳泣血。贵妃斜倚鸾座,指尖轻叩鎏金扶手,鎏金云纹在烛光下流转如活物:"立夏三候为题,诸位皇儿可莫让本宫失望。"她发间金凤衔珠步摇轻晃,垂落的东珠正映着案上那幅《夏山烟雨图》——正是先帝御赐的南唐董源真迹。
五皇子裴琰之的狼毫刚搁下,宣纸上的蟋蟀竟振开金箔嵌就的翼翅。那虫豸以工笔重彩绘成,六足却暗合《芥子园画谱》中的"钉头鼠尾"笔法,触须蘸的是徽州李廷圭墨,在澄心堂纸上拖出细若游丝的墨痕。沉知白倏地攥紧袖中罗盘,眼见那虫豸拖着惊螫雷符的馀烬,在藻井间拼出半幅《璇玑图》——正是去年冬祭时,钦天监失窃的镇龙残阵。藻井上的北斗七星突然明灭,与画中蟋蟀的金翅形成二十八宿星图。
"知白。"裴砚之的玄色广袖拂过她发颤的腕骨,袖口银线绣的夔龙纹擦过她腕间翡翠镯。他温热的掌心在案下与她十指相扣,指尖薄茧着她虎口处的朱砂痣,"画中蝼蝈饮过惊螫雨,翼粉掺了雷火砂。"他声音裹着龙涎香擦过她耳畔,却见双喜正用缠枝钗挑起三皇子袖口。那丫鬟头上的点翠簪花随动作轻颤,竟是前朝《簪花仕女图》中的样式。
小丫鬟左手呈上紫毫笔,右手已将大皇子茶盏换成雀舌霜。那茶盏是定窑白瓷,釉面泪痕恰似《茶经》所述"浮云出山"之态。沉知白瞳孔骤缩,茶汤遇金粉翻出诡谲血纹,她突然读懂裴砚之昨日在锦被间留下的哑谜——那时他咬着她颈侧朱砂痣低笑:"白露前的雀舌,最宜浇灌王瓜藤。"窗外传来《诗经》中"七月食瓜"的童谣,与殿角铜漏滴水声交织成韵。
"五弟这画技"三皇子突然嗤笑,手中折扇展开的瞬间露出吴门画派沉周的题字。却被裴砚之掷出的墨锭截断话头,那墨锭是松烟墨,落地时散开《墨经》中记载的"紫玉光"。飞溅的墨汁在五皇子衣摆绽开墨梅,恰似扬补之《四梅花图》中的枯笔技法。沉知白趁机拈碎袖中符纸,借烟气在裴砚之掌心写:蚕神泣血。那符纸灰烬飘落案上《耕织图》残卷,与图中采桑女衣袖融为一体。
他反手扣住她指尖,玉扳指硌得人生疼,扳指内壁刻着《考工记》玉人篇的铭文:"爱妃且看。"话音未落,五皇子画案轰然炸裂,飞散的宣纸竟化作万千金蚕,蚕身纹路暗合《蚕织图》中的"缠枝莲"纹样。那些金蚕直扑大皇子心口,他腰间玉佩突然浮现《山海经》中记载的"烛龙"图腾。裴砚之揽着沉知白旋身退至屏风后,屏风上仇英的《汉宫春晓图》被劲风掀起一角。他唇瓣擦过她沁汗的额角:"早说过,老五那点心思"
"不及你万分之一。"沉知白拽下他腰间玉佩砸向烛台,玉佩上"子冈"款识在火光中一闪而逝。爆开的火星里,她看清裴砚之眼底翻涌的暗潮——昨夜红帐中,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哄她饮下那盏掺了蛊毒的合卺酒。酒器上的"龟负螭纹"此刻在记忆里格外清淅,正是《宣和博古图》中记载的周代形制。
殿外突然传来《阳关三叠》的琵琶声,曲调却暗藏《乐记》中"宫乱商亡"的
杀伐之音。五皇子袖中落出的《辋川图》残卷被火星点燃,王维笔下的蓝田烟雨化作青烟袅袅。沉知白忽然想起立夏该食的"樱笋厨"——那盘御赐的冰镇樱桃,此刻正在贵妃案头渗出朱砂般的汁液。
裴砚之忽然执起她的手,在她掌心画下《河图》中的星象符号。他指尖沾着方才溅落的雀舌茶汤,在肌肤上勾勒出《楚辞》里"纫秋兰以为佩"的纹样。远处传来更鼓声,与殿中铜壶滴漏形成奇特的韵律——正是《周礼》记载的"鸡人夜呼"时刻。
"看好了。"他忽然引她看向藻井,那些金蚕此刻正组成《洛书》九宫图。大皇子衣襟间突然飞出《韩熙载夜宴图》中常见的银酒注,酒液泼洒处,地衣上绣的缠枝牡丹竟开始诡异地蠕动。沉知白腕间的翡翠镯突然浮现《女史箴图》中的文本,而贵妃案上的《夏山烟雨图》,不知何时已变成了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虹桥片段。
殿角的铜雀灯台突然倾斜,灯油在青砖地上流淌成《长江万里图》的轮廓。裴砚之的唇粘贴她耳垂,声音轻得如同《溪山琴况》中形容的"泛音":"知白可知,五皇子画里用的金箔"话未说完,那些金蚕突然扑向贵妃案头的冰镇樱桃,果肉遇金即化作《本草纲目》中记载的"钩吻"毒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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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尾殿内,蟠龙金柱间垂落的鲛绡纱无风自动,将殿外渐盛的暑气滤成一片暧昧的温凉。空气中浮沉着沉水香、龙涎香,还有一丝若有似无、极清冽的冷冽气息,如同深秋终南山巅初凝的寒露,丝丝缕缕缠绕在鼻端。
沉知白端坐于金丝楠木长案后,案上一只定窑白瓷笔洗盛着半泓清水,水中浸着一枚殷红如血的鸡血石印章,印纽雕作螭龙盘踞之态。她指尖冰凉,拢在宽大的月白云锦宫袖里,袖口用极细的银线绣着连绵的卷草忍冬纹。方才踏入殿门那一刹,袖中那方裴砚之予她的青铜占盘便骤然变得滚烫,隔着薄薄衣料灼着她的手腕内侧,此刻那隐痛仍未散去,似有活物在内里挣扎。
“知白且看。”五皇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低沉而温润,像上好的松烟墨在澄心堂纸上晕开。他玄色的亲王常服袖口微拂,掠过沉知白搁在案上的手背,带来一丝带着墨韵的凉意。他修长的手指正指向殿中那方巨大的紫檀木石案。
!食案之上,琼筵初开。青玉雕琢的荷叶形承露盘里,堆栈着莹白如雪的“玉版鲊”——上好的鲥鱼腩,用初春采下的嫩笋尖、陈年花雕并江南进贡的薄盐细细腌制,再覆以一层薄如蝉翼的冰片镇着,寒气氤氲,宛如雪拥玉山。旁边是“金齑玉脍”,切得薄可透光的生鱼片,整整齐齐码在冰雕的莲叶之上,旁置一碟用黄橙、金橘、姜芽等十数种细料捣成的金灿灿齑料。更有玛瑙碟盛着的“酥山”,以牛乳酥油层层堆栈,雕琢成终南山势,山顶一点朱红樱桃,恰似雪后初阳。
“立夏三候,蝼蝈鸣,蚯蚓出,王瓜
生。这‘王瓜藤’,最是应景。”五皇子裴琰之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清越笑意响起。他今日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织锦常服,腰束玉带,手中并未执那惯常把玩的象牙柄麈尾,而是亲自捧着一个青玉葵瓣盘,盘中盛着一道热气腾腾的羹肴。碧绿细长的王瓜藤缠绕着炖得酥烂的鹿筋,汤汁是极清透的琥珀色,隐隐浮着几点金黄的油星,异香扑鼻。
他将玉盘置于食案正中,动作优雅如捧画轴。那羹汤的热气袅袅升腾,在殿顶绘着二十八星宿的藻井下弥散开,竟隐隐勾勒出一幅流动的星图轨迹。
“五弟有心。”大皇子萧景宇端坐上首,声如洪钟,带着久居上位的沉浑。他身着玄端绛纱袍,头戴远游冠,目光扫过那盘王瓜藤羹,唇角扯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却并未举箸。腰间蹀躞带上一枚螭龙纹青玉佩随着他微微前倾的动作,轻轻碰在紫檀案沿,发出极轻微的一声脆响。玉佩上,一道细微如发的赤色沁纹,在烛光下倏然一闪,如血丝游动。
沉知白袖中的战盘猛地一跳,针尖似的锐痛扎入腕骨。
“王瓜藤汁液清苦,性却极寒,”三皇子萧景睿端着一只越窑秘色瓷茶盏,盏中茶汤青碧,映着他温雅含笑的脸,“五弟这羹汤,怕是用了不少心思,以鹿筋之温厚、火腿之甘醇来中和其性。只是”他指尖轻抚盏沿,那秘色瓷薄如蛋壳,在灯下流转着湖水般幽深的青绿光泽,“《膳夫经手录》有言,王瓜藤若遇金器久烹,其汁反生燥烈。五弟这玉盘甚美,却不知是福是祸?”
五皇子脸色微不可察地一沉,随即朗声笑道:“三哥多虑了。此盘乃昆仑青玉所琢,非金非铁,何来燥烈?倒是三哥案前那碟‘琥珀桃仁’,糖霜裹得厚了些,甜腻压住了核桃本真,岂非暴殄天物?”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大皇子案前那碟晶莹剔透、裹着厚厚糖霜的核桃仁。
殿内气氛陡然凝滞了一瞬,丝竹声似乎也低了半拍。那碟琥珀桃仁在烛火下闪着的蜜色光泽,堆栈如小山。
“好了。”贵妃慵懒的声音自鸾座上载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她云鬓高耸,斜插一支赤金点翠嵌红宝凤凰步摇,凤口衔下的东珠流苏轻晃,光晕流转。“都是骨肉兄弟,莫要为些口腹小事伤了和气。琰之此羹应时,景桓案上的桃仁亦是御膳房巧思。知白,”她目光转向沉知白,带着一丝刻意的温和,“你素通药理,又精于画道,不妨品评品评?”
沉知白心头警铃大作。这是要将她架在火上烤。她起身,敛衽一礼,月白的裙裾如水纹般漾开:“娘娘谬赞。五殿下这道‘王瓜藤煨鹿筋’,取藤蔓生机之象,合鹿筋健骨之意,刀工精细,火候老道,汤色澄澈如鉴,确是立夏滋补佳品。”她声音清冷,如冰击玉磬,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玉盘中缠绕的碧绿藤蔓,“只是”
她缓步上前,自云鬓间拔下一支素银嵌珠簪。那簪子式样极简,簪头是一粒圆润的米珠,毫无纹饰。“《本草拾遗》有载,王瓜藤生于阴湿之地,其藤中空,易藏污纳垢。若清洗不净,恐有微瑕。”话音未落,她手腕轻翻,那银簪细长的簪身已迅疾无比地探入羹汤之中,轻轻搅动了一下缠绕的藤蔓。
“嗡——”
一声低沉如古琴断弦般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殿中响起,并非来自丝竹,倒象是某种无形的弦被骤然拨动。
异变陡生!
那青玉葵瓣盘中的琥珀色汤汁,在银簪搅动的瞬间,竟似活物般沸腾起来!并非寻常的滚沸,而是无数细密的气泡疯狂涌出、炸裂,汤汁的颜色急速加深,由清透的琥珀转为浑浊的赭石,继而凝成浓稠如血的暗红!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甜腻花香与腐朽铁锈的腥气猛地爆发开来,瞬间压过了殿中所有珍馐的香气与熏香,浓烈得令人几欲作呕。
更骇人的是,随着汤汁变色,
羹中那碧绿鲜嫩的王瓜藤条,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迅速枯萎、蜷曲、炭化!原本缠绕着酥烂鹿筋的生机勃勃的绿意,眨眼间化作焦黑的枯索,死死勒紧了盘中的鹿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要将那坚韧的筋络生生绞断!
“牵机引!”沉知白清叱一声,声音穿透那诡异的腥甜之气,带着金石般的冷冽。她手中银簪簪头那粒原本温润的米珠,此刻竟变得乌黑如墨,表面还浮起一层诡异的幽绿磷光,如同坟茔间的鬼火!
!条下附注:‘牵机引,性暴烈如雷火,遇金则显,触银则发,形如血藤缠骨,味藏腥甜,中者筋挛脉断,状若牵机傀儡!’”她语速极快,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目光如电,直刺捧着玉盘、脸色煞白的五皇子裴琰之,“五殿下,此物遇银而显形,凶戾至此!不知这盛羹的昆仑青玉盘底,可曾嵌过一丝半点金箔银线?亦或是这羹汤煨炖时,曾用了不该用的金釜?”
“哗啦!”大皇子萧景宇猛地站起,身前的紫檀木食案被他带得剧烈一晃,那碟堆栈如山的“琥珀桃仁”滚落几颗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一双虎目燃烧着暴怒的火焰,死死盯住裴琰之,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裴琰之!你好毒的心肠!”萧景宇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殿顶藻井的星宿图似乎都在簌簌发抖,“竟敢在御宴之上,借献羹之名,行此魇镇毒杀之事!嫁祸于孤?”他腰间那枚螭龙纹青玉佩随着他胸膛剧烈的起伏而狂颤,那道赤色沁纹此刻如同活过来的血蛇,在玉质内疯狂游走,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
“皇兄息怒!”五皇子裴琰之捧着那盘已然化作一汪污血、缠绕着焦黑枯藤的毒羹,脸色惨白如金纸,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计谋被拆穿后的惊惶与怨毒。他强自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臣弟臣弟冤枉!此羹此羹所用器皿食材,皆经御膳房层层查验,怎会怎会藏有如此歹毒之物?定是定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嫁祸于臣弟!”他慌乱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一旁面色沉凝的三皇子萧景睿。
“冤枉?”大皇子萧景宇怒极反笑,声震殿宇,“银簪试毒,本草显形!铁证如山!你这盘羹,是要让孤筋骨寸断,如牵线傀儡!其心可诛!”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那并非装饰用的仪剑,而是一柄真正的百炼精钢长剑,寒光凛冽,剑身隐有龙吟之声!剑尖直指五皇子咽喉!
殿中瞬间大乱!丝竹之声戛然而止,乐工们吓得匍匐在地。内侍宫女惊恐后退,杯盘碰撞之声叮当作响。那弥漫的腥甜毒气似乎更浓了,令人头晕目眩。
“皇兄!剑下留人!”三皇子萧景睿霍然起身,手中的秘色瓷茶盏“啪”地一声被他捏碎在掌心!青碧的茶汤混合着殷红的血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淋漓而下,滴落在月白的锦袍前襟,迅速晕开一片刺目的污迹。他温雅的面具彻底撕裂,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焦灼与狠戾,声音因急切而尖锐:“五弟纵有千般不是,自有宗正府、有大理寺!御前持刃,血溅丹墀,皇兄是要置父皇母妃于何地?置这鸾尾殿的体统于何地?”
他身形微动,似乎要上前阻拦,却又顾忌着那柄杀气腾腾的长剑。
“体统?”萧景宇狞笑,剑尖纹丝不动地锁定裴琰之,“他下此绝户毒时,可曾想过体统?今日孤便替父皇清理门户!”他手腕一震,剑锋破空,带着凄厉的尖啸,直刺裴琰之心口!这一剑含怒而发,快如闪电,势若奔雷!
千钧一发之际!
“铮——!”
一声清越悠长、穿金裂玉般的琴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并非来自殿中任何乐器,倒象是自九天之外、或九幽之下传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惊呼、怒喝、剑啸!
琴音起处,一道身影已鬼魅般切入剑光与裴琰之之间!
是裴砚之!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身形却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手中并无兵刃,只有一支笔!
一支长近两尺、笔杆黝黑沉凝、笔锋如巨椽的紫毫大笔!那笔不知何时已饱蘸了浓墨,墨色在殿内辉煌的灯火下,竟泛着一种沉重如铁、又隐隐流动着暗金的光泽,如同熔化的玄铁!
笔锋挥洒!
没有攻向那柄致命的剑,而是凌空泼向那幅被五皇子裴琰之先前置于食案一隅、几乎被众人遗忘的《岁朝图》!
墨落如惊雷炸响!
浓重如夜的墨汁泼洒在画卷之上,发出“嗤啦”一声裂帛般的异响!那原本喜庆祥和的《岁朝图》——怒放的红梅、青翠的松柏、嬉戏的童子、堆积如山的珍宝——在接触到那奇异墨汁的刹那,画卷本身竟如同有了生命般剧烈颤斗起来!
“嘶啦——!”
画卷上,被墨汁泼中的局域,那些鲜艳的矿物颜料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蜡像,瞬间熔解、流淌、扭曲!红梅凋零,松柏枯槁,童子的笑脸在墨色侵蚀下变得狰狞可怖!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卷的材质——那坚韧的熟宣,竟在墨汁复盖下急速变得焦黑、脆化,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边缘卷曲翻起,化为飞灰簌簌飘落!
仿佛那不是墨,而是滚烫的岩浆,是蚀骨的毒液!
“裴砚之!你做什么!”五皇子萧景礼之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目眦欲裂。这幅《岁朝图》是他耗费心血、暗藏星阵杀机的关键所在!眼见心血被毁,他几乎忘了近在咫尺的剑锋。
裴砚之对身后的尖叫和刺来的剑锋恍若未闻。他身形如渊渟岳峙,手腕沉稳如山,那支巨大的紫毫笔在他手中运转如飞!笔锋过处,并非破坏,而是重塑!
浓墨泼洒溶解了旧画的表象,露出了内里更深层、更恐怖的真相!
焦黑脆化的画卷残骸之下,竟隐隐显露出一幅截然不同的景象!不再是祥和人间,而是一片幽暗深邃、群星乱舞的虚空!无数扭曲的银线(实则是用磁石粉末混合特殊胶质绘成)在残破的画卷基底上疯狂闪铄、游走,构成一个巨大、混乱、充满不祥气息的残缺星图!那星图的内核处,一点赤芒如恶鬼之瞳,正死死对准了大皇子萧景桓的方位!正是心宿二,荧惑守心之凶局!
“果然如此!”沉知白清冷的声音穿透混乱,她已立于裴砚之身侧,目光如寒潭映月,瞬间洞穿了那星图的内核,“五殿下好手段!以岁朝吉庆为表,内嵌‘荧惑乱紫微’之凶阵!借献画为引,以殿内烛火地气为炉,暗中催动星煞,勾连大殿下腰间玉佩中潜藏的‘烛龙戾气’!内外交感,煞气冲宫!这才是真正的杀招!那‘牵机引’之毒,不过是惑人耳目的障眼法,逼大殿下动怒引动玉佩凶煞,好让这星阵彻底锁定,一击绝杀!”
她语速极快,字字清淅,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将裴琰之精心布置的连环杀局层层剥开,暴露在煌煌灯火之下!大皇子萧景桓刺出的剑猛地顿在半空,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腰间那枚红光狂闪、几乎要挣脱蹀躞带的螭龙玉佩,又看向那幅暴露出的恐怖星图,脸上暴怒瞬间被惊骇和后怕取代。
“你你血口喷人!”萧景礼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如同开了染坊。他精心谋划被彻底戳穿,恐惧和狂怒瞬间吞噬了理智。他猛地将手中那盘污血毒羹狠狠砸向地上!“就算如此!尔等毁我阵图,又能如何?荧惑守心已成!紫微倾颓在即!这殿中所有人,都要给本王陪葬!”
随着玉盘碎裂、污血四溅,那幅残破星图上闪铄的银线骤然变得狂乱!心宿二那点赤芒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瞬间投射出一道虚幻却凝练如实质的赤红光柱,直射萧景桓!同
时,整个鸾尾殿都开始隐隐震颤!殿顶藻井绘制的二十八星宿图案光华大放,明灭不定,仿佛被那残破画卷中的凶阵引动,与之共鸣!无数细小的灰尘从梁柱间簌簌落下!
殿内彻底陷入恐慌!宫女内侍尖叫奔逃,杯盘倾倒碎裂之声不绝于耳。连端坐上首的贵妃,也惊得脸色煞白,紧紧抓住了鸾座的扶手。
“陪葬?五弟好大的口气。”一直冷眼旁观的三皇子萧景睿,此刻终于再次开口。他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殿内的混乱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他缓缓抬起那只被茶盏碎片割伤、犹自滴血的手掌。鲜血顺着他苍白的手指滑落,滴在他月白锦袍的下摆,晕开更大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非但没有止血,反而用那染血的手指,凌空对着身前虚无处,急速地勾画起来!指尖带血,在空气中划出道道玄奥诡谲的轨迹!那轨迹并非随意,每一笔都带着古老祭祀的韵律,每一划都暗合《楚辞·九歌》中祭祀乐舞的章法!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他口中低吟,声音不再是平日的温雅,而是变得高亢、苍凉,带着远古巫祝的腔调,如同招魂的咒语!
随着他的吟诵和血指勾画,他身前那片虚空,竟诡异地扭曲、波动起来!浓郁得化不开的墨色自他指尖流泻而出,并非实质的墨水,而是纯粹的、吞噬光线的黑暗!这黑暗迅速弥漫、凝聚,转瞬间竟勾勒出三个巨大、朦胧、散发着无尽凶煞之气的虚影轮廓!
一个身形魁伟如山岳,手持断裂的巨戈,身披破碎的玄甲(国殇);一个面目模糊不清,周身缠绕着深不见底的怨念与死寂之气(山鬼);最后一个,则笼罩在翻腾的墨色云气之中,只能隐约看见一双冰冷无情的巨大眼眸(东君?或司命)!三个虚影甫一成形,整个鸾尾殿的温度骤降,烛火瞬间黯淡下去,仿佛连光线都被那墨影吞噬!一股源自亘古蛮荒的凶戾、阴冷、绝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轰然席卷了整个空间!
萧景睿脸色惨白如鬼,额角青筋暴起,显然强行召唤这《九歌》凶神虚影对他负担极重。他染血的手指猛地指向那幅残破星图中心、疯狂闪铄的心宿二赤芒,又狠狠指向大皇子萧景桓的方向!声音嘶哑如同夜枭:“凶神戮力!破其荧惑!绝其紫微!”
他要借九歌凶神之力,彻底引爆那残存的荧惑守心凶阵,将大皇子萧景桓连同这鸾尾殿中所有人,一同葬送!
“三哥!你!”五皇子裴琰之惊骇欲绝,他没想到萧景睿竟如此疯狂,连他也要一并抹杀!
那三个巨大的墨影凶神发出无声的咆哮,裹挟着毁灭一切的凶煞之气,化作三道墨色洪流,一道直扑星图赤芒,两道左右包抄,直噬萧景礼!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殿中精美的陈设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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