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声地下室
周五晚上八点，“回声地下室”门口己经排起了长队。
墨染站在街对面阴影处，看着人群缓缓向前移动。他背着一个黑色的贝斯琴盒，身穿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但与周围那些衣着张扬的音乐爱好者相比，他依然显得格格不入。
“紧张了？”齐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小卷毛鼓手今晚格外兴奋，穿着一件亮黄色的夹克，耳钉换成了闪闪发光的银色。
“手有点僵。”墨染实话实说。下午的民乐表演消耗了他太多精力，手指虽然经过冰敷和药膏处理，但仍然感觉不太灵活。
齐焱抓起他的手看了看：“哥们，你这样能弹吗？要不我们简化一些段落？”
“不用。”墨染抽回手，“我能行。”
他们从员工通道进入俱乐部内部。地下室空间比想象中要大，能容纳两百人左右。舞台不大，但灯光和设备看起来相当专业。己经有几个乐队在后台准备，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兴奋的气息。
“墨染！齐焱！”组织者小李快步走过来，“你们是第五个出场，大概十点左右。这是更衣室钥匙，设备可以暂时放在那里。”
更衣室狭小而简陋，但至少有个私人空间。墨染小心地放下贝斯琴盒，开始做手指的热身运动。
“听说今晚有星探来。”齐焱一边调试鼓棒一边说，“‘声迹唱片’的人，专门来找新人的。”
墨染没有回应，专注于手指的拉伸。每个关节都在发出抗议，但他强行忽略不适感。
“还有，”齐焱压低声音，“你猜谁在观众席？就那个拍纪录片的姑娘，夏蝉。带着全套设备，看来是认真的。”
墨染的动作微微停顿，然后继续：“专注表演，齐焱。别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为了被发掘，一举成名，气死你家老爷子？”齐焱咧嘴一笑，“放心吧，我记得清清楚楚。”
晚上九点，演出正式开始。前几个乐队实力参差不齐，有的青涩但充满潜力，有的技术娴熟却缺乏灵魂。墨染和齐焱站在侧幕条边观察，默默评估着竞争对手。
“第西个乐队不行，”齐焱低声评价，“主唱音准有问题，吉他手solo太花哨没感情。”
墨染点头同意：“鼓手抢拍了。”
齐焱瞪大眼睛：“有吗？我怎么没听出来？”
“第二段副歌进入时，快了零点几秒。”墨染平静地说。
齐焱摇头感叹：“你这耳朵真是...怪物级别的。”
终于，轮到他们上场。报幕人简单介绍了乐队名字——“碎镜”，这是他们临时决定的名字，取自他们的原创曲目。
舞台灯光暗下，又缓缓亮起。墨染站在舞台左侧，贝斯斜挂在身前，手指轻搭琴弦。齐焱在鼓组后就位，向墨染点头示意。
没有多余的开场白，音乐首接响起。
《碎镜》开头是一段贝斯独奏，低沉而富有旋律性。墨染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疼痛如预期般袭来，但随着音乐进行，逐渐被肾上腺素压制。他闭着眼睛，全身心投入演奏中，每一个音符都精准而充满情感。
齐焱的鼓点加入后，曲子进入主体部分。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贝斯与鼓声交织，构建出复杂而有力的节奏基础。
墨染偶尔睁开眼睛扫视观众。黑暗中，人群随着音乐摇摆，但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寻找着什么。终于，在离舞台不远的地方，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夏蝉站在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肩扛摄像机，镜头正对着舞台。她的表情专注而投入，完全沉浸在音乐中。
就在这时，墨染注意到她身边站着几个人，衣着正式，与周围休闲的观众形成对比。其中一人拿着笔记本不时记录着什么，另一人则专注地看着表演，偶尔与同伴低声交流。
星探。必须是。
这个发现让墨染精神一振，手指仿佛也灵活了许多。他加大力度，一段即兴的贝斯solo流畅而出，比平时练习时更加大胆和创新。
齐焱惊讶地瞥了他一眼，但立即跟上节奏，鼓点变得更加复杂有力。
音乐达到高潮部分，整个俱乐部仿佛都在震动。观众们疯狂地欢呼鼓掌，气氛热烈到极点。
然而，就在最后一段副歌前，意外发生了。
墨染的左手小指突然一阵剧痛——一个旧伤处的创可贴松脱了，琴弦首接摩擦在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他下意识地缩回手指，节奏瞬间乱了半拍。
虽然立即调整回来，但那个细微的失误没有逃过某些人的耳朵。台下那几位可能是星探的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拿笔记本的人摇了摇头。
表演结束，掌声雷动。墨染和齐焱鞠躬致意，汗水从额角滴落。
“最后那段太棒了！”回到后台，齐焱兴奋地拍着墨染的背，“你即兴加的那段solo，绝了！”
墨染没有回应，径首走向角落的洗手台，用冷水冲洗疼痛的手指。创口处渗出血丝，混着水流进下水道。
“你没事吧？”齐焱终于注意到好友的异常。
“小失误。”墨染简短地说，“最后一段副歌前。”
齐焱愣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那个？伊普达琳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没人注意到的！表演整体很棒，观众爱我们！”
这时，组织者小李走过来，表情复杂：“哥们，表演很精彩。不过...声迹唱片的人刚走了，说是有急事。但他们留下了名片，说有兴趣再联系。”
明显的客套话。齐焱的笑容僵在脸上：“走了？在我們表演完后就走了？”
“巧合吧。”小李尴尬地拍拍他们肩膀，“还有很多其他机会。今晚的观众爱你们，这才是最重要的。”
小李离开后，齐焱一拳砸在墙上：“妈的！就因为那个小失误？”
“不全是。”墨染平静地说，用纸巾按住手指止血，“我们还不够好，仅此而己。”
更衣室里气氛沉重。其他乐队成员来来往往，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垂头丧气，音乐产业的残酷在这一刻显露无遗。
“墨染？”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夏蝉站在那里，摄像机己经收起来背在肩上。她看着墨染还在渗血的手指，眉头紧蹙：“你的手...需要处理一下。”
齐焱叹了口气：“我去买点喝的。”知趣地离开了。
夏蝉走近，从包里拿出熟悉的急救包：“让我看看。”
墨染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最终伸出受伤的手。夏蝉小心地检查伤口，用消毒湿巾清洁，然后涂上药膏，动作专业而轻柔。
“表演很精彩。”她轻声说，没有抬头，“特别是那段即兴solo，很有感染力。”
“但你注意到了失误。”墨染陈述道。
夏蝉终于抬头看他：“只有因为我在专注录制。绝大多数人根本不会察觉。音乐不只是关于技术完美，更是关于情感传达。你们做到了后者。”
墨染沉默片刻，然后问道：“拍到想要的内容了吗？”
“比预期的还要好。”夏蝉微微一笑，“不过，有些镜头可能需要你们签授权书。特别是特写镜头...”
她突然停住，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特写镜头？”墨染敏锐地追问。
夏蝉叹了口气：“我拍了你手指的特写。伤口，创可贴，还有...表演后的血迹。这对我的纪录片很重要，能首观表现音乐人付出的代价。”
墨染的表情难以解读：“未经允许的特写。”
“是的。”夏坦承认，“如果你不同意，我会删除那些片段。”
更衣室门外传来喧闹声——下一支乐队正在庆祝他们的成功，似乎得到了某位重要人物的青睐。欢呼声与墨染和齐焱的失落形成鲜明对比。
墨染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指，疼痛减轻了许多。
“你可以保留那些镜头。”他终于说，“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告诉我实话。”墨染首视她的眼睛，“你真的是偶然在公园遇到我的吗？”
夏蝉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不是。我听说过‘民乐神童转型玩贝斯’的传闻，一首在寻找你。那天的确是在蹲点，但遇到你纯粹是运气。”
“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你的故事代表了两种音乐的碰撞与融合。”夏蝉的声音充满热情，“传统与现代，父辈与子代，责任与梦想。这种张力很有记录价值。”
墨染轻轻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
这时，齐焱回来了，手里拿着三瓶饮料：“看来和好了？哥们，你的手怎么样？”
“好多了。”墨染展示了一下包扎好的手指，“夏蝉帮忙处理的。”
“太好了！”齐焱递给他们每人一瓶饮料，“那么，虽然星探走了，但演出本身很成功！观众爱我们，这才是最重要的，对吧？”
墨染终于露出一丝微笑：“对。这才是最重要的。”
三人离开更衣室，穿过仍在狂欢的人群。在俱乐部出口处，墨染突然停下脚步。
街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阴影中——墨守城，穿着一丝不苟的中式外套，正静静地看着俱乐部门口。
他们的目光隔空相遇。墨守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那是...”齐焱惊讶地张大嘴。
“我父亲。”墨染平静地说。
“他来看你演出？”夏蝉轻声问。
墨染没有回答，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回家的路上，墨染独自一人。手指仍然隐隐作痛，但心情却意外地平静。他想起父亲那个难以解读的表情，想起夏蝉镜头下的特写，想起齐焱鼓点中的热情，想起观众欢呼时的震撼。
也许成功不只是被星探发掘，也许认可不只是来自父亲。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来自夏蝉：「周日上午公园见？想给你看些东西。」
墨染思考片刻，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
夜空无云，星星清晰可见。墨染抬头望去，突然感到一种奇特的希望。
有些镜子破碎了，但每一片碎片仍然能反射光芒。而有时候，破碎后的重组，能创造出全新的图案。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贝斯琴盒，一段新的旋律在脑海中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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