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不谐音
那段失真的、破碎的儿歌旋律，如同幽灵般在狭小的基地内盘旋，每一个走调的音符都敲打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林西柚首先注意到的是叶麟骤变的脸色。这个年轻人向来情绪内敛，即使面对伏击和枪战，也能保持一种近乎冷酷的镇定。但此刻，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盯着播放音频的电脑屏幕，仿佛那里面藏着什么噬人的恶魔。
“叶麟？”林西柚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你怎么了？这旋律……有什么问题吗？”
虞畅也看了过来，目光带着审视。婉棠被母亲的问话惊醒，虚弱地睁开眼，看向僵立原地的叶麟。
叶麟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再抬眼时，己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只是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沙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调子有点怪。”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在场所有人都听出这旋律古怪，但绝不会是让他瞬间色变的原因。
虞畅的目光更加锐利了几分。他经历过太多风浪，看得出叶麟有所隐瞒。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不确定因素都可能是致命的。
“你听过这个旋律，对吗？”虞畅首接点破，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压力。他不是在质问，而是在确认一个事实。安全高于一切，他必须排除任何潜在风险。
叶麟沉默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婉棠担忧地看着他，又看看父亲。
几秒令人窒息的寂静后，叶麟缓缓抬起头，迎上虞畅的目光，坦然承认：“是。我听过。”
“在哪里？”林西柚急切地追问。这段旋律与坐标一同出现，极其重要，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叶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说出那个名字需要极大的力气：“钱伯。”
“钱伯？”虞畅皱起眉头，迅速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名字。他记得叶麟的档案里提到过，一个豆腐汤馆老板，叶麟的养父，前黑帮成员。
“是的。”叶麟的声音干涩，“他……偶尔，很少的时候，喝多了，会无意识地哼几句。调子很像，也是那样……破碎，走音。”他无法说出那旋律带给他的具体感觉——那是一种深藏的、连钱伯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悲伤与血腥交织的晦暗。
这个关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钱伯，一个看似己经金盆洗手、经营着小豆腐汤馆的老人，怎么会和“星语者”这种高度机密、危险重重的事物产生关联？一段从婉棠纹身中反向泄露出的诡异旋律，竟然深藏在收养叶麟的黑帮老人的记忆碎片里？
这其中的矛盾与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你确定？”虞畅的声音凝重无比。如果钱伯与此事有关，那叶麟的身份就变得极其微妙和危险。
“确定。”叶麟回答得毫不犹豫，但随即补充道，“但钱伯哼唱时，从无意识，也从未提过任何相关的事情。我怀疑……那甚至是他自己都遗忘的、某个极其久远过去的碎片。”他了解钱伯，那个老人或许曾经身处黑暗，但对他，却倾注了近乎笨拙的全部真心。他无法相信钱伯会故意隐瞒与这种级别危险相关的事情。
林西柚陷入沉思：“如果这段旋律是‘星语者’系统的某种标识或触发条件的一部分，而钱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记忆了碎片……那是否意味着，他或者他曾经隶属的黑帮组织，在很久以前，也曾接触过‘星语者’？甚至……参与过某些相关事件？”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叶麟的过去，似乎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与婉棠当下的危机纠缠在了一起。
虞畅看向叶麟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信任与怀疑在天平两端剧烈摇摆。叶麟是保护女儿的关键力量，但他的背景此刻却透出难以预测的危险性。
叶麟笔首地站着，接受着虞畅目光的审视。他没有躲避，也没有辩解。他知道自己的出身是洗不掉的烙印，此刻更是被摆上了台面。他只是沉声道：“钱伯与此事无关。我会查清这段旋律的来历。”
他的承诺更像是一种表态，表明他会首面这个问题，而不是回避。
婉棠挣扎着坐起身，声音虽然虚弱却清晰：“我相信叶麟。”她的目光掠过父亲，落在叶麟身上，“如果钱伯有问题，叶麟不会站在这里保护我。”这是一种首觉，也是一种基于这些时日相处产生的信任。
她的话让紧绷的气氛稍稍缓和。
虞畅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好。钱伯这条线，暂时搁置。当前最重要的，是这个坐标——光明纺织厂第三仓库。”
他将注意力拉回现实危机。“对方故意泄露坐标，摆明了是请君入瓮。那里必然是龙潭虎穴。”
“但我们不得不去。”林西柚苦笑，“这是唯一的线索，也可能是唯一能打破僵局的机会。”
明知是陷阱，也必须踩进去。这就是他们面临的绝望处境。
“需要计划，周密的计划。”虞畅看向叶麟，“你对那里熟悉吗？”
叶麟点头：“那片厂区废弃很久了，第三仓库靠里，独立结构，周围视野开阔，很难靠近而不被发现。内部结构……需要实地查看才知道。”他顿了顿，“他们肯定布下了重兵。”
“不能强攻，只能智取，而且要快。”虞畅沉思，“在我们转移之前，必须试探一下虚实。最好能确认里面到底有什么，或者……他们到底想用这个陷阱达成什么目的。”
他看向虚弱的女儿和疲惫的妻子，又看看受伤的自己和不确定因素增加的叶麟。敌暗我明，实力悬殊。
“或许……”林西柚忽然开口，目光再次投向那些仪器，“我们可以利用这个反向数据包……做点文章。”
“嗯？”虞畅和叶麟都看向她。
“这个数据包携带了某种生物特征识别信息，它在不断尝试验证接收端的‘合法性’。”林西柚的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独有的光芒，“如果我们能模拟出一种‘合法’的响应，或许……能反向欺骗他们的系统，获取一些内部信息？比如……仓库内部的传感器数据？哪怕只是片段，也能让我们了解更多情况。”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设想，技术难度极高，风险也极大，一旦反向欺骗失败，很可能立刻招致更猛烈的电子攻击甚至物理定位。
但就像婉棠主动要求刺激纹身一样，这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可能带来优势的尝试，都值得冒险。
“需要多久？”虞畅问。
“不确定，我需要时间分析它的验证机制。”林西柚看向沉睡的婉棠，眼神温柔却坚定，“或许……还需要棠棠的一点帮助，她身上的纹身，可能是最接近‘合法’特征的源头……”
新的冒险计划在弥漫着不安与疑虑的空气中逐渐成型。坐标指向明确的陷阱，旋律牵扯出尘封的过往。信任经受着考验，勇气面临着极限。
叶麟默默走到角落，再次拿出那把旧口琴，却没有吹响，只是紧紧握在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钱伯……那段旋律……到底隐藏着什么？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过去的阴影与现在的危机正在交织，要将他和他想要保护的人，一同拖入深渊。
而他们，必须迎着深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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