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颢哲的异瞳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
他蹲在归墟港三号码头的系缆桩上，左手捏着半截皱巴巴的黄金叶，右手指腹无意识地着鲨鱼皮鞘里的剖尸刀。咸腥的海风裹着柴油味灌进鼻腔，远处乌云压得很低，像块发霉的棉被盖在渔镇上空。
"钱师傅！"
穿蓝布衫的年轻人跌跌撞撞跑来，裤管上沾着暗红色污渍。钱颢哲的异瞳微微收缩——那些污渍正在蠕动，是某种半透明的线形虫。
"陈家二姑娘...漂回来了。"
烟头在青石板上碾出焦黑的螺旋纹。钱颢哲起身时，后腰工具包里的金属器械发出轻响。绕过两艘锈迹斑斑的拖网渔船，腐臭味突然浓烈起来。岸边围观的渔民们自动分开一条路，他们看钱颢哲的眼神总是带着畏惧。
毕竟整个东海沿岸，只有这个男人的左眼能在深夜里泛出冷光。
尸体仰躺在浅滩上，潮水一次次漫过她的脸庞。十七岁的陈小荷穿着出嫁时的红袄，浸泡得发白的双手交叠在腹部。但钱颢哲的目光首接钉在了她的脚踝——那里有圈紫黑色的环状淤痕，纹路像极了深海章鱼的吸盘。
"昨个儿半夜落水的。"老村长拄着拐杖的手在发抖，"可今早有人在三十海里外的鬼见愁礁群看见她...站在浪尖上跳舞。"
钱颢哲单膝跪地，橡胶手套拨开女孩衣领。围观众人倒吸凉气——苍白的锁骨下方，烙着组暗红色的数字：9:23:59:48。数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递减。
"第九具了。"钱颢哲的异瞳泛起波纹状蓝光，他看见有黑气正从树字里渗出，像活物般缠绕尸体，"都是这个倒计时。"
解剖刀划开腹腔时，整栋楼的电灯开始频闪。陈小荷的肝脏上布满螺旋状纹路，就像某种深海贝类的化石。刀尖"叮"地碰到硬物——藏在心脏里的银螺不过指甲盖大小，螺壳表面的纹路却在蠕动，组成微型文字：
【归墟号船员守则第一条：登船即视为接受十日诅咒】
窗外炸响惊雷。尸体突然坐起，腐烂的双手抓住钱颢哲手腕："钱哥...船票藏在你的..."
玻璃轰然爆裂。钱颢哲后仰躲过碎片，再抬头时尸体己化作血水，只剩银螺在台面上疯狂旋转。黑色触须刺入他拇指的瞬间，异瞳视野里世界覆盖上血色网格。码头方向传来汽笛声，有艘锈迹斑斑的万吨轮正在雨幕中显形——那扭曲的船舷像某种生物的肋骨，船艏像张开的颌骨。
雨水中浮现荧光箭头，每个末端都标注着倒计时：9:23:12:07。
怀表齿轮声突然震耳欲聋。钱颢哲发现自己的左手背浮现出暗红色数字，正与暴雨中的倒计时同步跳动：9:23:11:59。
"听说钱师傅的异瞳能看见'那些东西'？"
穿定制西装的年轻男人踩着牛津鞋走近，鳄鱼皮钱包里抽出张支票。林氏航运的少东家林予安眼尾有颗泪痣，袖扣是银螺造型——螺纹间隙里渗着和陈小荷脚踝如出一辙的黑气。
"不去。"钱颢哲转身就走，"终焉之海的规矩，活人不过第三道海沟。"
"您师父二十年前留下的航海日志..."林予安递来手机，屏幕上满脸是血的老捞尸人站在某艘幽灵船甲板上，背后浓雾中隐约可见巨型建筑轮廓。照片角落里，师父的右手腕跳动着鲜红倒计时：00:00:05。
暴雨倾盆而下。解剖室里，钱颢哲翻开泛黄的日志。异瞳灼痛中，歪扭的钢笔字迹蠕动重组：
【颢哲，当你看到这些字时，我己经成为归墟号的一部分。不要相信船上的任何规则，特别是...】
后半截文字被粘液腐蚀。最后夹着的黑白照片上，年轻的师父站在球形舱室里，背后玻璃柱泡着个正在搏动的巨大大脑。
"螺湮城的中枢控制室。"林予安的声音突然空洞，"上世纪七十年代，某国海军在终焉之海发现了沉没的上古文明遗迹..."
远处海面传来汽笛声。不是电子合成音效，而是像某种巨兽嘶鸣。码头上所有灯光同时熄灭，只剩钱颢哲的异瞳泛着幽蓝的光。
暴雨中的海面隆起黑色轮廓。归墟号的出现方式违背物理常识——它不是驶来，而是像显影液中的照片般从空气里浮现。钱颢哲的异瞳捕捉到船身周围扭曲的空间波纹，就像高温下的沥青路面。
"物理法则己经开始崩坏了。"林予安递来青铜罗盘，"它能帮你识别船上最危险的区域。"
罗盘入手瞬间，钱颢哲手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倒计时数字变成猩红色，他看见自己小臂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那些钻进体内的黑色丝线，正在血管里编织诡异图腾。
探照灯亮起时，归墟号的真实样貌完全显现。三百米长的船体覆盖着珊瑚状增生结构，桅杆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骨骼。船艏像是具被铁链缠绕的、长着鱼鳃鳞片的类人生物。
"欢迎来到新世界。"林予安指向船体上的珊瑚状增生物，"那些缝隙里有人类牙齿和指骨。整艘船是由无数尸体'生长'而成的共生体。"
解剖刀在指尖转出弧光。钱颢哲大步走向正在放下舷梯的幽灵船，异瞳蓝光在雨夜划出冰冷轨迹："我捞了十二年尸体，早就该去会会这些...客户了。"
舷梯触感像生物的食管内壁。踏上甲板的瞬间，上千扇舱门同时开启又关闭的金属呻吟声响起。回头时，钱颢哲看见林予安脚下的影子像八爪鱼般缠住双腿——异瞳展示的真相中，整个归墟港其实是尸骸堆积的浅滩，"渔民"全都是长着人脸的深海生物。
"第一个规则。"船上广播响起沙哑女声，"不要回头。"
甲板积着深及脚踝的锈红色液体，每走一步都泛起气泡。异瞳视野里，这些液体是活物，正通过毛孔渗入体内。船舱入口像张开的血盆大口，舱壁上用血写着：
【归墟号生存守则】
1.每日午夜必须更换舱室
2.不要相信任何倒影
3.若听见歌声，立即刺破耳膜
4.第十日献祭时，剜出你的眼睛
字迹下方的银螺图案螺纹里嵌着半片人类指甲。钱颢哲手背剧痛——倒计时跳到了9:22:00:00，金属墙壁开始渗出暗蓝色黏液，在甲板上汇聚成文字："欢迎登船，第114514位实验体。"
异瞳蓝光照亮幽深走廊。尽头处，穿红袄的陈小荷捧着自己头颅，脖颈断口垂下的黑色丝线组成新倒计时：9:21:59:59。头颅180度扭转，腐烂的嘴唇张合："钱哥...快逃...这不是船..."
走廊灯光变成血红色。异瞳看清真相——船舱是某种巨型生物的消化道，"舱门"是规律收缩的括约肌，天花板管道是蠕动的血管。
剖尸刀斩向身后时，钱颢哲听见自己喉咙发出毛骨悚然的笑声。无面人摘下"脸皮"，露出由无数银螺组成的拟态结构。意识陷入黑暗前，手背传来灼烧剧痛，倒计时疯狂跳动：
9:2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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