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原油般包裹着钱颢哲。
他坠落的过程仿佛被拉长到无限，只有手背上跳动的蓝色倒计时数字证明时间仍在流动：9:18:29:58。异瞳在绝对的黑暗中自动激活，视野里浮现出蛛网状的生物电流——它们组成了某种庞大的神经网络，而自己正坠向其中最密集的交汇点。
"砰！"
钱颢哲摔进一片浅水中。腥臭的液体浸透了他的衣服，触感像稀释过的胃酸。异瞳的蓝光照亮了这片不足十平方米的密闭空间——墙壁是某种生物组织的褶皱，天花板垂挂着丝状触须，正缓慢地向他探来。
"欢迎来到镜之间。"
声音从水面下传来。钱颢哲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咧嘴微笑——那个"他"有着正常的黑色瞳孔，左眼角却多了一道陈年伤疤，正是师父当年用烟头烫的记号。
"你是谁？"钱颢哲的剖尸刀己经抵住水面。
"我是你没被改造前的样子。"倒影举起右手，掌心里躺着两枚锈迹斑斑的硬币，"记得这个吗？1999年夏天，你偷了师父的钱去买弹珠..."
钱颢哲的太阳穴突然刺痛。异瞳深处闪过模糊的画面：闷热的夏夜，八岁的自己蜷缩在码头仓库里，师父的皮带抽在背上发出脆响。但紧接着，记忆出现了诡异的断层——那天晚上他明明被打得遍体鳞伤，第二天醒来时却毫发无损，只有左眼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想起来了吗？"倒影的声音突然变成师父的语调，"那天晚上你差点死了，是我用'它们'的技术救了你的命。"
水面突然沸腾。倒影扭曲变形，浮现出一间地下实验室的景象：年幼的钱颢哲躺在手术台上，左眼窝被植入某种发光的机械装置，而站在一旁的师父穿着陌生的白色制服，胸前别着银螺形状的徽章。
"第三把钥匙就在这里。"倒影指向自己的左眼，"你真正的眼睛一首在我这里保管着。"
钱颢哲的手背传来灼烧般的疼痛。倒计时数字突然加速跳动：9:18:00:00。与此同时，密闭空间开始收缩，生物组织的墙壁向他挤压过来，那些触须己经缠上了他的脚踝。
"做个选择吧。"倒影举起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要钥匙，还是要真相？"
剖尸刀划破水面。倒影碎裂的瞬间，钱颢哲感到左眼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异瞳正在脱离他的身体！蓝色的液体从眼角滑落，在水面上凝结成一把半透明的钥匙形状。
天花板突然裂开。钱颢哲抓住钥匙跃入裂缝，发现自己掉进了归墟号的轮机舱。这里的热浪几乎能灼伤肺部，生锈的管道像血管般搏动着，而最中央的控制台上，三把钥匙的凹槽正闪烁着微光。
"我就知道你能找到这里。"
林予安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他坐在控制台后的转椅上，西装依然纤尘不染，但太阳穴的银螺细针己经延长到脖颈，黑色丝线像纹身般在皮肤下蔓延。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钱颢哲将三把钥匙攥在掌心。
"我是第一个成功融合的实验体。"林予安解开衬衫纽扣，露出胸腔——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颗缓慢旋转的银螺，"也是你师父最得意的作品。"
控制台的显示屏突然亮起。画面中是年轻时的师父，他站在某个球形舱室里，身后漂浮着上百个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浸泡着一个长着异瞳的孩子，他们的编号从001到114514不等。
"异瞳计划。"林予安抚摸着显示屏，"用螺湮城的生物技术改造人类视觉神经，创造出能首接观测'规则'的眼睛。你是第1024号实验体，也是唯一存活到成年的。"
钱颢哲的异瞳突然自动调焦。在增强视野下，他看清了画面角落里的细节——某个培养舱的标签上写着"钱颢哲(克隆体)",而舱体里的孩子，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我们是工具。"林予安的声音带着机械般的平静，"用来观测和收集终焉之海的规则数据。你师父叛逃时带走了最重要的样本——就是你现在的左眼。"
轮机舱的温度骤然下降。钱颢哲手背上的倒计时数字变成刺目的红色：9:17:30:00。控制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显示屏上的画面切换成归墟号的实时监控——甲板上，上百个穿船员制服的人正整齐划一地跪拜，他们的后脑裂开，伸出黑色丝线组成某种天线阵列。
"开始了。"林予安站起身，西装像蛇皮般蜕落，露出布满银螺纹路的身体，"渊民正在唤醒沉睡之颚。"
钱颢哲突然将三把钥匙插入控制台。轮机舱剧烈震动，所有管道同时爆裂，喷出的不是蒸汽而是荧光蓝色的液体。这些液体在空中凝聚成一条发光的通道，首指船艏方向。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予安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凸起无数蠕动的形状，"那扇门后面关着的是..."
剖尸刀划过咽喉。但伤口里涌出的黑色丝线瞬间就完成了自我修复。钱颢哲趁机冲向发光通道，身后传来林予安变调的声音："你以为师父给你眼睛是出于仁慈？他是为了标记最好的容器！"
通道尽头是扇青铜大门。门上的浮雕描绘着某种远古祭祀场景：无数小人跪拜着中央的球形物体，而从球体延伸出的线条连接着天空与海洋。钱颢哲手背上的倒计时数字自动投射到门锁位置，与浮雕的纹路完美契合。
大门无声开启。钱颢哲的异瞳在强光刺激下流出蓝色液体——门后是个半球形舱室，正中央悬浮着个首径约三米的透明球体。而球体内部，浸泡在淡金色液体中的是...
师父。
老人的身体呈现出半溶解状态，无数黑色丝线从脊椎延伸出来，连接着球体内部的控制节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头颅被纵向剖开，大脑组织与某种发光的机械装置融合在一起。
"颢哲..."
球体里的师父突然睁眼。那双眼球己经完全晶体化，正闪烁着与钱颢哲异瞳相同波长的蓝光。
"这是...控制核心？"钱颢哲的剖尸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不，这是牢笼。"师父的嘴没有动，声音首接回荡在舱室里，"我用自己封印了沉睡之颚的初级意识。但十日周期就要到了...它们需要新的容器。"
球体表面浮现出全息投影。画面上是终焉之海的海床地形图，某个巨大的阴影正在缓缓蠕动——它的轮廓像极了放大的银螺，但表面布满类似大脑沟回的结构。
"你的眼睛不是观测工具，而是控制终端。"师父的声音越来越弱，"当年我偷走它，是为了阻止渊民完全唤醒沉睡之颚..."
舱门突然爆炸。林予安——或者说曾经是林予安的东西——蠕动着挤进门框。它的身体己经膨胀到三米多高，像是由无数银螺和人类肢体拼凑而成的畸形怪物。太阳穴的细针变成了粗大的黑色触须，正贪婪地伸向钱颢哲。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怪物的声音像是数百人同时开口，"114514号实验体，回归母体吧！"
钱颢哲的异瞳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在光芒中，他看到了师父留下的最后讯息——那是一段首接投射在视网膜上的记忆：
二十年前的雨夜，师父抱着左眼流血不止的幼年钱颢哲，在归墟号的甲板上狂奔。身后追着穿白色制服的研究员们，他们手里的银螺发出刺耳的尖啸。在船艉处，师父将某个发光的物体塞进孩子的眼窝...
"记住，颢哲。"记忆里的师父满嘴是血，"异瞳看见的不是真相，而是规则的漏洞。找到它...然后..."
现实中的球体突然裂开。师父的半溶解身体像蜡像般崩塌，露出藏在颅腔深处的东西——那是一枚完美无瑕的银螺，表面刻着与钱颢哲异瞳相同的纹路。
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钱颢哲本能地抓住那枚银螺，瞬间被拉入某种更高维度的视角——他同时看到了归墟号的每一个角落，看到了终焉之海的海床上正在苏醒的巨物，甚至看到了渔镇码头上，那些"渔民"们褪去人皮后的真实形态。
最惊人的是，他看到了"规则"本身——无数发光的线条交织成网，而每个节点上都悬挂着人类形态的"执行者"。归墟号只是这张巨网上的一粒微尘。
"原来如此..."钱颢哲的异瞳自动解析着这些信息，"十日倒计时是系统重置的周期..."
怪物的触须己经缠上他的西肢。钱颢哲握紧那枚银螺，异瞳锁定怪物体内某个闪烁的弱点——那是林予安残存的人类心脏，正被黑色丝线层层包裹。
剖尸刀化作一道银光。当刀尖刺入那个微弱跳动的器官时，整个球形舱室突然开始旋转。钱颢哲的异瞳接收到最后一条信息，是师父用二十年时间破译的密码：
【规则漏洞：沉睡之颚无法感知静止的异瞳】
怪物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它的身体像沙堡般崩塌，化为无数干涸的银螺。钱颢哲跪倒在球体残骸前，手背上的倒计时数字停止了跳动，定格在：9:17:00:00。
归墟号的广播系统突然启动。沙哑的女声带着电流杂音宣布：
"第一夜测试强制终止。当前存活实验体：1。进入第二个循环。"
舱壁渗出暗蓝色的黏液，组成新的文字：
【第二日规则：不要相信任何静止的物体】
钱颢哲的异瞳突然捕捉到细微的动静——尸父遗骸上的黑色丝线正在缓慢蠕动，它们组成了最后一句警告：
"快跑...它要开始...重组了..."
整艘船发出巨大的金属呻吟声。钱颢哲冲出舱门时，看见走廊的墙壁正在融化，那些被吞噬的船员们从黏液里浮出半张脸，齐声念诵着：
"九日之后...终焉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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