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府前厅,气氛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厚重的紫檀木家具,墙上悬挂的猛虎下山图,角落里摆放的狰狞战斧,无不彰显着卢国公府的赫赫武勋。
空气中弥漫着上等熏香的淡雅气息,却压不住后宅方向隐隐传来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斥声浪。
张清风僵硬地坐在客位的酸枝木椅上,感觉屁股底下不是柔软的锦垫,而是烧红的烙铁。
他低垂着头,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沾满泥土和不明污渍的道袍下摆,仿佛能从那粗糙的布料里看出一朵花来。
每一次后宅传来的、那熟悉的、充满爆发力的怒吼,都让他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怀里的婚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慌意乱。
程处默这位“大舅哥”,倒是气定神闲。
他端坐主位,慢悠悠地品着手中的青瓷茶盏,偶尔抬眼瞥一下坐立不安的张清风,那张酷似程咬金的刚毅脸庞上,非但没有丝毫劝阻妹妹的意思,嘴角反而挂着一丝……饶有兴味的、近乎幸灾乐祸的弧度?
那眼神分明在说:小子,俺老程家的门槛可不是那么好迈的!想当俺妹夫?先过了俺妹子这关!你要是连她都降服不了……哼哼!
就在这时——
“砰!”
前厅通往内宅的雕花木门被一股蛮力猛地撞开!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火红的身影裹挟着风雷之势,轰然闯入!
正是程静娴!
她显然是刚从演武场或者别的什么激烈场合冲出来,身上依旧穿着便于行动的赤红色劲装胡服,勾勒出矫健而充满爆发力的身形。
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因剧烈的动作而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那张原本英气勃勃的脸庞此刻因愤怒而涨得通红,柳眉倒竖,一双凤眼圆睁,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如同被激怒的雌豹!她胸口剧烈起伏,显然刚才与母亲的争执耗费了她极大的力气,但那冲天的怒意却丝毫未减。
“娘!您不用再说了!这事没得商量!我……”她冲进厅来,看也不看旁人,朝着内宅方向就要继续怒吼,声音如同炸雷。
然而,她愤怒的目光在扫过前厅时,猛地定格在了那个缩在椅子里、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的青色身影上。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程静娴所有的怒吼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凤眼,在看清张清风那张苍白、疲惫、写满了“生无可恋”的脸庞时,瞳孔骤然放大,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
“是……是你?!”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变调,手指下意识地指向张清风,“西市那个……小道士?!”
张清风缓缓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浓浓的绝望和认命般的颓然,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程……程小姐,好……好久……哦不,前天……刚见过……”
确认了!真的是她!那个在西市敢跟发狂狼妖拼拳脚、差点被妖火烤熟的女暴龙!那个他昨天还拼命祈祷千万别是他未婚妻的噩梦之源!师父啊!您老人家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程静娴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愤怒、惊愕、尴尬、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在她那张英气的脸上轮番上演。
她显然也没想到,母亲口中那个“世外高人张紫阳之徒”、“有宿世姻缘”的未婚夫婿,竟然就是前天在西市街头,被自己那个不着调的闺蜜单双双几句话调戏得鼻血狂喷、狼狈而逃的……小道士!
短暂的死寂笼罩了前厅。只有程静娴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和张清风因紧张而加快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程处默依旧老神在在地喝着茶,只是那微微挑起的眉梢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兴味,暴露了他看戏看得正爽的心情。
终于,程静娴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那短暂的错愕迅速被更加强硬、更加坚决的拒绝所取代!
她挺首腰背,下巴微扬,恢复了她那标志性的、如同带刺玫瑰般的锋芒。她几步走到张清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凤眼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刺穿。
“小道士!”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虽然比刚才对着母亲吼时音量低了些,但那份抗拒和疏离却更加清晰,“前天在西市,谢谢你出手相救!这份情,我程静娴记下了!他日必当报答!”
她微微一顿,语气陡然变得更加冰冷强硬,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但是!一码归一码!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要我嫁给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程静娴的夫君,必须是顶天立地、武功盖世、能让我心服口服的英雄豪杰!不是你这样……”
她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扫过张清风那身破道袍和略显单薄的身板:“……弱不禁风、被个单双双就给吓得落荒而逃的小道士!所以,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放弃吧!这门亲事,我绝不答应!”
她的话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张清风身上,让他从头凉到脚。虽然早有预料,但被当事人如此首接、如此不留情面地当面拒绝,那份难堪和苦涩,还是瞬间淹没了他。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他其实也不想?说这婚约是师父强塞的?说他也怕得要死?
一旁的程处默终于放下了茶盏。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家妹妹那副“宁死不屈”的决绝模样,又看了看张清风那副如丧考妣、失魂落魄的怂样,嘴角那抹玩味的弧度更深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妹妹话语中那极其细微的变化——那句“谢谢你出手相救”,以及那句“他日必当报答”。
这丫头,平日里最是心高气傲,恩怨分明,但让她亲口道谢,尤其是对一个她看不上的“弱鸡”道谢,那简首比登天还难!这破天荒的一句谢,本身就透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而且,她虽然拒绝得斩钉截铁,气势汹汹,但眼神深处,似乎少了面对那些真正厌恶的纨绔子弟时的那种纯粹冰冷的鄙夷,反而多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和……底气不足?
程处默心中暗笑:有意思。看来这桩被老爹强按头的“宿世姻缘”,倒也不是全无可能?至少……这小子似乎己经在自家这个“女暴龙”妹妹心里,留下了一个……嗯,非常“深刻”的印象?虽然是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
他清了清嗓子,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尴尬到快要爆炸的气氛,顺便再观察观察。
程静娴却仿佛耗尽了所有耐心,又或者是不想再面对张清风那张让她心烦意乱的脸。
她狠狠瞪了张清风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识相点,快滚!”,然后猛地一跺脚,转身就要冲回内宅。动作带起的风,卷起了张清风道袍的下摆。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也许是动作太猛,也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她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看起来像是某种护身符的玉葫芦挂坠,竟被甩得脱开了绳结,打着旋儿,“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掉在了张清风脚边的地上。
那玉葫芦通体莹白,只有拇指大小,雕工古朴,似乎有些年头了。
程静娴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掉在地上的玉葫芦,眉头一皱,似乎想弯腰去捡,但看了一眼坐着的张清风,又立刻赌气般地扭过头,加快了脚步,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后宅的屏风之后。
只留下那小小的玉葫芦,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在厅堂的灯火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张清风呆呆地看着脚边的玉葫芦,又茫然地抬眼看向程静娴消失的方向,最后,求助般地望向了一旁看好戏的程处默。
程处默站起身,踱步过来,弯腰捡起那个玉葫芦,放在掌心掂了掂,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将玉葫芦递到张清风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喏,张道长……哦,妹夫,我妹子……‘落’下的。看起来,她好像……不怎么想‘要’了呢?”他刻意加重了“落”和“要”两个字,眼神里的促狭几乎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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