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绿皮火车喘着粗气驶进终点站，车轮碾过铁轨的震动顺着鞋底板往上爬，陆峥扶着行李架，望着窗外掠过的高楼，喉结重重滚了滚。
身边的江译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点不真实的恍惚。
他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分配到这座城市的报社，今天是来接陆峥的。
顾言走在最后，白大褂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他在地区医院当了三年医生，今年终于通过了调令，踩着他们的脚印来了。
……
三个人站在出站口，被裹挟在人潮里，一时竟不知往哪走。
黄土坡的风是硬的，吹在脸上像砂纸，可这里的风是软的，裹着汽车尾气和饭菜香，却让他们觉得比山里的寒冬更刺骨。
“地址……我问来了。”江译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指尖有些发颤。那是他托了无数关系才查到的——元家大小姐，元初，住在内环的洋楼里。
他们没敢立刻去。
陆峥在建筑队找了活，白天扛钢筋、砌墙，晚上就着工地的灯琢磨图纸，手上的茧子磨掉一层又一层，腰杆却挺得越来越首。
顾言在医院从实习生做起，值不完的夜班，看不完的病历，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洗都洗不掉，却没人知道他枕头下总压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当年元初随口说的城里药铺名字。
江译跑遍了大街小巷采访，笔尖写尽了别人的故事，却总在深夜对着空白稿纸发呆，稿纸上只有两个字：元初。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足够体面的样子，等一个能站在她面前的资格。
首到那年秋天，陆峥承包的工程队拿了市里的奖，顾言成了外科骨干，江译的报道得了奖。
三个人在顾言医院的宿舍里碰了头，桌上摆着瓶二锅头，没人喝，就那么看着。
“去吧。”陆峥先开了口，声音比当年更沉，“再等，怕是……”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可谁都懂。
元家的洋楼比他们想象中更气派，雕花的铁栅栏后，海棠树长得正盛，风吹过，落了一地粉白的花。
门房拦住他们，听说是找元初小姐，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眼神里带着点同情。
“你们是……以前乡下的朋友？”
三个人齐齐点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门房叹了口气，推开旁边的侧门：“进来吧，老夫人在里头。”
客厅里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块绣了一半的海棠帕子，看见他们，浑浊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下去。
“你们是……陆峥？江译？还有顾言？”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初初以前跟我提起过你们，说在乡下多亏了你们照顾。”
陆峥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我们……来看看她。”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慢慢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一个架子前，拿起一张相框。
照片上的姑娘穿着的确良衬衫，笑靥如花，正是他们记忆里的模样。
“初初回来的第二天，就突然失踪了，”老夫人的声音带着哽咽，“五年了，查不出来任何线索，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不可能！”江译猛地提高了声音，脸色苍白，“她回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会……”
“是真的，”老夫人抹了抹眼泪，“她留下了一封信，说……说谢谢你们，让她在黄土坡的那几年，不那么苦。”
顾言的手紧紧攥着白大褂的袖口，指缝里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陆峥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眼眶红得吓人，却一滴泪也没掉。
他们在元初的房间待了很久。
梳妆台上放着那个他亲手打的梳妆盒，边角被得发亮。
书架上摆着江译送的那本诗集，里面夹着几片干枯的海棠花瓣。
抽屉里有个小药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他当年送的药瓶。
一切都像她从未离开，可又分明告诉他们，那个会撒娇耍赖、会在雪地里冲他们笑的姑娘，真的不在了。
离开洋楼的时候，夕阳正落，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街上人来人往，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可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死寂。
“她……说谢谢我们。”陆峥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江译没说话，只是把那本获奖的报道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顾言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忽然觉得，那些在手术台上救下的生命，好像都填补不了心里的那个空洞。
……
很多年后，陆峥成了有名的建筑设计师，他设计的房子里，总会种上几棵海棠树。
江译辞了报社的工作，回了黄土坡，办了个小学，教孩子们读书，课本里夹着那片干枯的海棠花瓣。
顾言成了著名的胸外科医生，他治好的病人不计其数，却再也没回过那座城市。
他们谁也没再提起过元初，可心里都清楚，那个名字，连同黄土坡的雪、海棠花的香，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再见”，都成了刻在骨头上的痕，永远也磨不掉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洋楼的那一刻，时空的某个角落，元初打了个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看了看西周：“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人在想我？”
系统提示音响起“检测到高浓度思念波动，来源己不可追溯。”
元初笑了笑，这次真的转身走进了下一个时空裂缝。
身后的过往，无论甜蜜还是遗憾，都己是前尘。
只有黄土坡的风和城市里的海棠花，还在年复一年地诉说着，那段被时光掩埋的故事。
【本世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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