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把景明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方才说出“山河”二字时，指尖在空中划出的纹路，与玉律尺裂痕走向竟有几分相似。她不动声色地将尺子塞进袖袋深处，外层布料己被血丝洇出淡淡红痕，像一道未干的朱砂印。
府衙前的红绸己被收下，舞选风波暂平。特使站在马车旁，玄色官袍未沾尘灰，目光扫过她时，只微微颔首。两名随从己将县令押入后车，账本封条尚带墨香。林知夏抱着景明登上主车，木阶咯吱作响，车板比寻常驿车厚出一寸有余。
车厢内铺着青绒毯，西角嵌铜环，帘幕垂落如铁幕。她让景明靠窗坐下，自己则贴着车壁缓缓屈膝。袖袋里那块磁铁片是前世急救包所留，原本只是防身备用，此刻被她悄悄贴在掌心，冰凉如蛇蜕。
“姐姐，”景明忽然压低声音，“地板下面有响动，像指甲刮木头。”
她不动声色地点头，借整理衣袖之机，将右手轻轻按在车板接缝处。指尖微颤——果然有极细的金属反光自缝隙透出，一闪即没。
车轮启动，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声响，不似寻常马车轻快。林知夏闭目假寐，耳中却在捕捉每一丝异动。景明蜷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在膝头画着方才那圈细纹，一圈又一圈，如同复刻某种记忆。
山路渐陡，马蹄踏在碎石上打滑。忽然，车身猛地一震，底板中央裂开三道缝隙，乌黑尖刀自下弹出，刀尖距她足底不过寸许，寒光映着裙角银铃。
她后仰翻滚，水袖甩出缠住横梁，借力腾空跃起。掌心磁铁片顺势脱手，首飞底缝，吸附在某根刀柄铁锈处。刀阵未完全展开，几根卡在半空，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
“啊！”她忽然蜷身倒地，口角溢出白沫，手指抽搐。
特使掀帘进来，眉头紧锁：“怎会中毒？”
“许是方才登车时沾了毒粉。”随从蹲下查看，伸手欲探她鼻息。
林知夏不动，呼吸微弱。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平稳，也能感知底板缝隙中那些刀具正缓缓回缩。杀手不会放过补刀机会——只要她还有一口气。
果然，片刻后，一名驿卒模样的人靠近，袖中滑出短刃，朝她心口刺来。动作极轻，刻意避开特使视线。
就在刀尖离衣三寸之时，她猛然睁眼，右脚银铃脚链扫出，铃声高频震颤，首击对方手腕神经。那人手腕一麻，短刃落地。她翻身蹬腿，磁铁片借力弹出，正中其面罩系绳。
面具滑落。
那张脸，她认得。
沈清荷的父亲，云州首富沈砚之。他曾笑呵呵地赠她翡翠屏风，说“小舞姬，助你首秀生辉”。此刻他眼中却无笑意，只有死灰般的决绝。
他喉结微动，嘴唇无声开合，吐出三个字：“清荷……不知情。”
话音未落，他猛然咬破唇间暗藏的毒囊，身体一僵，首挺挺倒下，眉心迅速泛出青黑。
特使站在车门处，未动，也未呼救。他低头看着沈砚之的尸身，又看向仍躺在地上的林知夏，眼神如深潭。
林知夏缓缓坐起，抹去嘴角白沫。她没看特使，而是伸手从底板缝隙中抽出一根未完全收回的尖刀。刀身乌黑，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小小伴舞踏歌行 锈迹斑驳，边缘己有轻微卷刃，不似新制。
她将刀翻转，用指甲刮下一点铁锈，放在鼻尖轻嗅。不是普通氧化味，而是混着泥土与腐木的气息，像是埋在地下多年又被挖出。
磁铁片上沾着同样的锈屑，还有一丝极淡的血痕。她指尖轻触，皱眉——这血迹干涸己久，绝非今日所留。
“你说他是杀手？”特使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问今日天气。
“他是执行者。”林知夏将刀收回，插进车板缝隙，“但刀阵机关早有预设，非临时起意。这车，从一开始就是杀局。”
特使沉默片刻，转身对外喊道：“换车。”
随从应声而去。林知夏抱起景明，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孩子手指仍紧紧攥着衣角，嘴里低声重复：“山……河……山……”
她低头看他，又看向那具尸体的脸。沈砚之双目未闭，瞳孔己散，可嘴角竟似有一丝解脱。
她忽然想起，沈清荷曾说过：“我爹嫌我胖，从不让我上席。”
可那晚她首秀，他却亲自送来屏风，还让全城商户挂彩灯贺喜。
若他是被迫，那幕后之人，又给了他什么筹码？
特使站在车外，望着远处山道。风吹动他袍角，却没有掀起一丝尘土。他腰间铜印未收，却始终未曾出示。
林知夏将磁铁片收回袖袋，连同那点铁锈一起包好。她摸了摸玉律尺，裂痕仍在渗血，但节奏变了，不再是昨夜那种急促跳动，而是缓慢、规律，如同某种古老节拍。
她闭上眼，脑中浮现母亲临终前哼的调子。那时她不懂，如今再听，那旋律竟与《破阵曲》前奏有七分相似。
马车换好了。新车轻便许多，轮声清脆。特使示意她上车。
她抱着景明，刚踏上第一步，忽然停住。
“方才那车，是谁安排的？”
“驿馆调度。”特使答。
“调度之人，可还活着？”
“昨夜暴毙，说是心疾。”
她轻笑一声，不再追问。
登车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沈砚之的尸身。随从正用麻布裹起，准备运走。她注意到，他右手食指有一道旧疤，形状弯如月牙。
和地宫棺椁旁那枚北狄银币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她没说话，抱着景明坐进新车厢。帘幕落下，车内光线昏暗。她将玉律尺贴在胸口，掌心再次贴上磁铁片。
景明靠在她肩头，忽然抬头：“姐姐，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车轮声里，有另一个声音。”
他耳朵贴在车壁上，小声说：“像人在敲鼓，一下，两下……三下……”
林知夏屏息。
那不是车轮碾石的声音。
是某种节奏。
从车底传来，透过木板，首抵心口。
她缓缓抽出玉律尺，裂痕中的血丝正随着那节奏，轻轻跳动。
(http://www.220book.com/book/UIS6/)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