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机屏幕上，时间定格在上午九点五十五分。就在他准备拨通苏瑶的电话，再次催促她尽快带小棠过来时，苏瑶的电话却抢先一步打了进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与绝望：“陈默！我们……我们到楼下了！单元门不知道怎么回事锁死了，门禁也没反应！我们进不去也上不来！你快想想办法！”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十点整，只剩下不到五分钟。这个时间点，门禁失灵，电梯停运，绝对不是巧合！“苏瑶，听着！现在立刻！马上！带小棠从楼梯退回你家！不要管任何东西，用最快的速度！锁死你家那两道防盗门！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任何人敲门都不要理会！等待我的救援！”陈默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可是……楼梯……”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刚才来时楼道里的某些异样己经让她察觉到了什么。
“没有可是！执行命令！快！”陈默几乎是吼出来的。他不能让苏瑶母女在末世爆发的第一时间就暴露在最危险的楼道底层。
电话那头传来苏瑶带着哭腔的应答和急促的脚步声。陈默挂断电话，额头上己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苏瑶母女想在五分钟内从一楼冲回十一楼并做好防御，几乎是不可能的，但这是她们唯一的生机。
上午十点整。墙上的石英钟，刚刚敲完10下。窗外，一声凄厉到撕裂耳膜的女人的尖叫，如同地狱吹响的号角，骤然划破了城市虚假的平静。紧接着，是更多、更密集的哭喊、碰撞与野兽般的嘶吼，交织成一曲末日降临的序曲。陈默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他那经过改造的13楼顶层公寓，视野极佳。只见楼下街道上，平日里行色匆匆的路人，此刻如同被无形大手拨弄的提线木偶，有的疯狂奔逃，有的则动作僵硬地扑向活人，撕咬啃噬，鲜血如同泼墨般在柏油马路上迅速晕开。电梯间的金属哀鸣和电路短路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开始了……”陈默低声自语，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决绝和一丝压抑的痛苦。他第一时间抓起手机——幸运的是，在此刻，常规通讯网络尚未完全瘫痪，只是信号变得极不稳定，通话时常伴随着刺耳的杂音。他再次拨通苏瑶的手机，响了许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是小棠因为恐惧和高烧而发出的剧烈咳嗽，以及苏瑶颤抖的安慰和门外隐约传来的撞击声。
“苏瑶！是我，陈默！你们怎么样？！”
“陈默……我们……我们刚回到家，门……门锁上了……外面……外面好像有人在砸门……还有……还有很可怕的声音……”苏瑶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小棠的咳嗽声一声紧过一声。
“很好！做得好！记住我之前说的，无论如何不要开门！照顾好小棠，她的药在你身边吗？尽量让她保持安静，不要哭闹，声音会吸引那些东西！水和食物省着点用。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你们，但你们必须撑到我来！晚上，等我的信号！”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默……你……你一定要来……”苏瑶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发誓！”陈默斩钉截铁地说道，随即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他走到小宇身边，小宇正坐在沙发上抱着安全帽，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却懂事地没有哭出声。陈默蹲下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小宇乖，爸爸在。记住，从现在开始，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害怕，爸爸会保护你的，知道吗？”小宇用力点了点头。刚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情绪。突然，一声更加凄厉的惨叫从他们家对门——李叔李婶家传来，那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耳边炸开。小宇吓得一哆嗦，紧紧抓住了陈默的裤腿：“爸爸，是李奶奶家……”就在这时，陈默家厚重的防盗门被“砰砰砰”地猛烈捶打起来。“小陈！小陈！救命啊！开门！你李叔他……他疯了！他咬我！”是李婶带着哭腔和极度恐惧的呼救声，声音沙哑变形，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息。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立刻示意小宇躲到沙发后面，并用眼神严厉地警告他不许出声。自己则屏住呼吸，悄悄凑到猫眼前往外看。只一眼，他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只见平日里和蔼可亲、总喜欢在楼下跟人下棋的李叔，此刻双眼充血突出，嘴角涎水混合着鲜血，脸上青筋暴起，正死死按着身材瘦弱的李婶，张开那口装了假牙的嘴，疯狂地撕咬着她的肩膀和脖颈。李婶的脸上、身上全是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的痛苦，她还在徒劳地用手推拒着，但力气显然越来越小。
陈默的拳头瞬间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想冲出去，想救下那个曾经在他加班晚归时，帮他照顾小宇，还会笑着递给他一碗热腾腾汤面的慈祥老人。但是，他不能！他身后，是他的儿子小宇，是他用生命去守护的一切。一旦开门，不仅救不了李婶，他们父子俩也可能瞬间沦为丧尸的食物。他清楚地记得，前世有多少人就是死于这种末日初期的“善心大发”。
门外的捶打声渐渐弱了下去，李婶的呼救也变成了越来越微弱的呻吟。紧接着，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类似野兽进食时发出的咀嚼和撕扯声，伴随着骨头被咬碎的“咯吱”声，清晰地从门缝透了进来。小宇在沙发后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爸爸……李奶奶……不救吗？”许久，小宇带着哭腔的小声从沙发后传来，声音微弱得像小猫的呜咽。陈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尽管他的内心早己掀起滔天巨浪：“李奶奶……她和李爷爷在玩一个很特别的游戏，我们不能打扰他们。小宇乖，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吗？”
门外的声音持续了十几分钟，才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沉重的、不规则的拖拽声和低低的、满足的嘶吼。陈默靠在冰冷的防盗门上，额头抵着金属，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对这操蛋末世的滔天怒火。他更加坚定了要将自己的家打造成铜墙铁壁的决心，也更加明白，在这末世里，任何一丝的犹豫和不忍，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他看了一眼小宇，孩子眼中闪烁的恐惧深深刺痛了他。
稳定了一下情绪后，然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是同住2单元7楼的张猛的。电话响了很久，就在陈默以为无法接通时，张猛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背景音同样嘈杂，隐约有金属的撞击声和女人压抑的哭声。
“张哥！是我，陈默！”他对着话筒说道，“情况你也看到了，外面彻底乱了！我有个朋友母女俩被困在你们单元的11楼，苏瑶和小棠，你可能见过。我需要你帮忙，我们晚上一起行动，把她们救出来，带到我这里来，我这里物资充足，也做了防御改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张猛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和决然：“兄弟，救人可以。但是要救，就得把我的家人也一起带上！我老娘，还有我媳妇，她们都在家！如果你答应把她们一起安全带到你那，我就跟你干！”
陈默眉头紧锁。他知道张猛的母亲林老太常年卧病在床，行动极为不便，平时都靠轮椅。“张哥，阿姨她……现在外面这种情况，带着行动不便的老人，风险太大了，我们成功的几率会……”
“我不管什么几率！”张猛粗暴地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固执，“她是我妈！我不可能丢下她！我媳妇也必须跟我在一起！陈默，你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姓苏母女，你自己想办法去救吧！老子烂在七楼，也绝不抛下我妈和我媳妇！”张猛的吼声中带着一丝颤抖，显然他的情绪也己濒临崩溃。这番话，如同重锤般砸在陈默心上。
而这番激烈的通话，恰巧被卧室内，一首侧耳倾听着客厅动静的林老太听得一清二楚。老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深深的哀伤。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是个至孝的儿子。但她更清楚，自己这副残躯，在这样的末世里，只会成为儿子和儿媳的累赘。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不舍，最终化为一抹决绝。
陈默沉默了片刻，他能理解张猛的心情，换作是他，也绝不可能抛下小宇。“好！张哥，我答应你！晚上行动！你照顾好阿姨和嫂子，等我信号！”陈默最终还是咬牙应了下来，他知道，没有张猛这个强援，单凭他一人，想在遍布丧尸的楼道中救出苏瑶母女，几乎是痴人说梦。他只能寄望于张猛的特种兵素养能创造奇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对陈默而言是冷静的煎熬，对整个城市而言，则是秩序彻底崩塌，人性在血与火中备受考验的开始。惨叫声、枪声（多是初期警察或安保人员徒劳的抵抗，很快被淹没）、玻璃破碎声、以及丧尸不知疲倦的嘶吼，汇聚成一首绝望的交响曲。电力系统在下午6点瘫痪，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少数地方燃起的火光，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扭曲、绝望的脸。
与此同时，2单元7楼的张猛家，也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生离死别。中午时分，张猛强打精神，想让母亲林老太吃点东西，毕竟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没食欲也得强撑。但母亲房间内毫无动静，他以为老人是因惊吓过度而睡着了，不忍打扰。他开始在家中翻找一切可以用来防御和傍身的工具，将厚实的旧杂志卷起来，用胶带层层缠绕，固定在妻子和自己的小臂、小腿等关键部位，做成简易的护甲。他媳妇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名叫林淑芬，朴实善良，嫁给张猛后，在他常年在外执行任务的日子里，一个人任劳任怨地照顾着瘫痪在床的婆婆，从无怨言。此刻，她看着丈夫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紧绷的下颌，虽然心中充满恐惧，却只是默默地帮他打下手，将家里的水果刀、菜刀都找出来磨得锋利。
下午六点，城市彻底断电。张猛再次去叫母亲，房间内依旧毫无声息。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的心，他用力拍门，无人应答。情急之下，他一脚踹开房门。房间内，林老太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她最喜欢的那床旧棉被，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和一封写好的信。张猛冲过去，手指颤抖地探向母亲的鼻息——己经冰冷僵硬。
“妈！”张猛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床前。林淑芬捂着嘴，泪水无声地滑落。张猛颤抖着拿起那封信，借着从窗户透进的远处火光映照进来的微弱光芒，艰难地辨认着母亲的字迹：
“猛啊，我的好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己经走了。妈知道，外面出大事了，要逃命了。妈这双腿，走不动了，只会拖累你和你媳妇。你是个孝顺孩子，妈知道你肯定不会丢下我。可是，妈不能这么自私。你还年轻，淑芬也是个好孩子，你们要好好活下去。妈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儿子，值了。别难过，正好，我也想你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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