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粘稠的沥青,包裹着沈浩宇的每一寸皮肤,沉重地压在他的眼睑上。
意识在冰冷虚无的海底载沉载浮,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那刚刚吞下的药物混合着巨大的精神冲击狠狠拽回深渊。
那些药片——白色、黄色、淡蓝——像带着倒钩的冰凌,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胃袋里,缓慢地溶解,释放出冰冷而粘稠的毒液,顺着血液的河流,侵蚀他残存的思维火花。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并没有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还在那条狭窄、粗糙的通风管道里!
无尽的黑暗和压迫感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冰冷坚硬的金属管壁紧贴着他的身体,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灰尘的腥气。
他像一条被塞进金属棺材里的蛆虫,拼命扭动、蹬踹,指甲在粗糙的金属底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手肘和膝盖磨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身后,“哐当!哐当!”的撞击声如同地狱的丧钟,越来越近,震得整个管道都在呻吟,簌簌落下的铁锈碎屑几乎将他掩埋。
他爬!疯狂地爬!前方那点惨白的光,是唯一的希望!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洞口歪斜的盖板边缘……
“咣当——!!!”
一声震碎灵魂的金属爆裂声在头顶炸开!巨大的声浪和气浪混合着浓烈的灰尘铁锈,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脸上!
他猛地窒息,身体在幻觉的管道里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
不是管道!
是囚室!是那扇厚重的防爆门!有人在砸门!是那个工装男人!
他提着扳手回来了!周正平冰冷的视线穿透了墙壁!
沈浩宇在冰冷的地板上猛地弹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西肢无意识地抽搐,仿佛要挣脱无形的束缚。
幻觉与冰冷的现实在药物的催化下疯狂交织、撕扯。
他看见一只覆盖着粗糙劳保手套的大手,带着令人作呕的仪式感,缓慢地、重重地拍打在他的背上。
啪。啪。啪。
每一次拍打,都带来清晰的、火辣辣的痛感,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屈辱。
那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囚室里被无限放大,如同羞辱的烙印,一遍遍烫在他的灵魂上。他像被剥光了皮毛的野兽,在猎人的注视下徒劳地挣扎。
“清醒地承受……”
周正平的声音,冰冷、精准,如同手术刀切割神经,在幻觉的轰鸣和现实的死寂中幽幽回荡。
承受什么?
承受苏心怡在束缚椅上流口水的画面
——她呆滞的眼神,嘴角蜿蜒的涎水,喉咙里无意义的“嗬嗬”声——此刻无比清晰地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回放,如同预示着他自己的未来。
承受通风管道深处,那个印着他名字的、冰凉滑腻的玻璃药瓶,像一颗深埋的毒瘤,散发着阴冷的诅咒。
承受那个工装男人沉默如山的压迫感,和他手中那把沉重扳手幽幽的冷光,那是随时可以落下的、终结一切的审判之锤。
还有……苏薇薇。那双隔着屏幕的眼睛,冰冷,锐利,带着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玩味。
她一定在看着!看着他此刻像条濒死的狗一样蜷缩在黑暗里,品尝着恐惧和屈辱的每一滴滋味!
她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棋手,而他,704号,只是棋盘上一枚被随意摆弄、注定要被碾碎的棋子!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一圈圈缠绕上来,勒紧他的脖子,挤压他的胸腔。
每一次吸气都变得无比艰难,肺部火烧火燎,仿佛要炸开。
冷汗像决堤的洪水,疯狂地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瞬间将刚刚干涸了一点的病号服再次浸透,冰冷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筛动。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
反抗?逃脱?那些念头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自量力。
苏薇薇的棋局,周正平的手术刀,工装男人的铁锤……他们编织的网,冰冷、精确、毫无缝隙。
他沈浩宇,704号,只是网中一只徒劳挣扎的虫子,连挣扎的姿态都成了对方戏谑观赏的余兴节目。
他连“发疯”的资格都被剥夺了。苏心怡可以崩溃,可以尖叫,可以被药物摧毁成一具流着口水的躯壳。而他,沈浩宇,被要求“清醒”。
清醒地品尝这炼狱的每一分滋味。清醒地看着自己一寸寸腐烂。清醒地成为苏薇薇复仇祭坛上,那具保持着思考能力的、活着的祭品。
这才是最残酷的刑罚。
一股冰冷的战栗,穿透了药物带来的麻木和幻觉的混乱,从脊椎深处蔓延开来,冻僵了他的西肢百骸。
绝望如同冰冷的墨汁,彻底染黑了他意识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和麻木中失去了刻度。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他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在冰冷的地板上,只有身体在无法控制的寒颤中证明着残存的生命力。
每一次寒颤都牵扯着磨破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但他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被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所冻结。
“滴…嗒…”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死寂的黑暗,落在他高度紧张、如同绷紧的琴弦般的神经上。
是水声?
沈浩宇涣散、被幻觉和恐惧充斥的瞳孔,在黑暗中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试图寻找声源。视线本能地、带着一种被恐惧驱使的惯性,投向了墙角那个通风口的方向。
惨白的走廊灯光,透过门上狭窄观察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极其微弱的光带。这道微弱的光,勉强照亮了通风口那歪斜盖板的轮廓。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滴…嗒…”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清晰,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紧接着,是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被高温灼烧时发出的细微“滋滋”声。
沈浩宇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通风口!那个他刚刚爬出去又被抓回来的地方!他们在干什么?!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和声音传来的方向。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僵硬如铁,连寒颤都暂时停止了。
“滋滋…滋滋…”
那微弱的、如同电焊般的声音持续着,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每一次“滋滋”声响起,通风口盖板边缘那几道新鲜的、深刻的金属刮痕——那是工装男人用扳手暴力砸开时留下的狰狞印记——就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一下,反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然后,他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转瞬即逝的暗红色光芒!
像一粒烧红的火星,在盖板边缘那扭曲的金属缝隙深处,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伴随着“滋滋”声一同熄灭。
焊接!
他们在焊接通风口!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冰寒刺骨的闪电,狠狠劈开了沈浩宇混乱的意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比刚才被拖拽、被拍打时更加汹涌、更加彻底!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条他唯一知道的、通向外部世界的狭窄通道,那条他用指甲抠出血才爬过的生路,正在被彻底封死!
被那滚烫的焊枪,一点一点地、冷酷无情地熔合!变成一面冰冷的、再也无法撼动的铁壁!
他被彻底地、永世地封死在了这个活棺材里!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他干裂的、满是血痂的嘴唇间溢出,微弱得如同蚊蚋。
他想喊,想尖叫,想用头去撞那扇门,想质问为什么!
但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漏气风箱般的抽噎声。
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输了。输得干干净净,连一丝侥幸的缝隙都不再存在。
苏薇薇赢了。周正平赢了。那个沉默的工装男人赢了。
他们用最粗暴、最首接的方式宣告了他的结局——他永远也别想从这里出去。
他注定要在这里腐烂、发疯,或者变成下一个苏心怡,在药物的侵蚀下流着口水,成为周正平“杰作”的活体标本,清醒地承受苏薇薇无休止的复仇快意。
“嗬…嗬…”沈浩宇的身体在冰冷的地板上剧烈地抽搐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痉挛。
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每一次痉挛都让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坚硬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额头传来剧痛,很快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流进眼睛里,视野一片模糊的血红。
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像沉重的铅块,塞满了他的胸腔,挤压着他的心脏。
门外,那微弱的“滋滋”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着,如同死神的低语,宣告着最后一条生路的彻底断绝。
每一次“滋滋”声,都像一把滚烫的锥子,狠狠扎进沈浩宇濒临崩溃的神经。
他猛地抬起那只沾满污垢、指甲劈裂、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不是去捂流血的额头。
那只手,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绝望到极致的疯狂,猛地伸向自己的脸颊!
冰冷、粗糙、沾满灰尘和血痂的指尖,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抠向自己的嘴角!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但他仿佛感觉不到,只是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撕扯着!
他要撕开!撕开这禁锢他的皮囊!撕开这让他“清醒”的诅咒!撕开这承受无边痛苦和羞辱的载体!
皮肤被撕裂,温热的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滴…嗒…”
血滴落的声音,与门外那焊枪“滋滋”的声响,在死寂的黑暗中,形成了一种诡异而绝望的二重奏。
沈浩宇的身体在痉挛和自残的剧痛中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视线被血水和泪水模糊,在微弱的光线下,他涣散的瞳孔里,映照出墙角通风口盖板边缘,那一点刚刚闪烁过、此刻己彻底熄灭的暗红焊点留下的、更加深刻的金属疤痕。
像一个咧开的、无声嘲笑着的金属嘴巴。
他彻底沉入了绝望的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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