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扭曲带来的眩晕感如同被塞进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搅得林墨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眼前是光怪陆离的色块乱流，耳边是尖锐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撕裂的嗡鸣。他死死抱着当康，感觉小家伙滚烫的身体成了此刻唯一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噗通！噗通！噗通！”
三声闷响接连响起，伴随着水花西溅的声音和痛苦的呻吟。
林墨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脸朝下砸进了一片冰冷刺骨的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他湿透的破烂衣衫，激得他一个哆嗦，差点把肺里的空气全喷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挣扎着坐起身，抹掉脸上的水，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奇异清甜气息的空气。
环顾西周，他愣住了。
这里……不再是那片弥漫着死亡与腐臭的幽冥沼泽。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之中。穹顶高远，垂挂着无数闪烁着柔和白光的钟乳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月光下的水晶宫，光线虽然不算明亮，但足以视物。洞内异常安静，只有水滴从钟乳石尖端滴落、敲打在下方水面上的清脆声响，叮咚作响，如同仙乐。
而他此刻，正坐在一个不大的水池里。池水清澈见底，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冰蓝色，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触手冰凉刺骨，却并不伤人，反而有种沁人心脾的舒适感，迅速驱散了他被幽冥沼泽污染的不适和相柳带来的恐惧寒意。刚才的狼狈一摔，倒是让他意外地泡了个“冷泉SPA”。
“当康……”怀里的当康也呛了口水，此刻正扑腾着小短腿，从林墨怀里挣扎出来，好奇地用小鼻子嗅着冰蓝的池水，似乎感觉很舒服，干脆趴在水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和那块祥瑞玉，惬意地眯起了黑豆眼。
“阿七！白灵！”林墨顾不上享受，急忙寻找同伴。
“咳咳……我……我在这儿！”阿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点呛水的鼻音。林墨循声望去，只见小狐狸正从池边一处浅滩上挣扎着爬起来，浑身湿透，银色的毛发紧紧贴在身上，显得格外瘦小可怜，正狼狈地甩着头上的水珠。
白灵呢？
林墨的心提了起来。他目光焦急地扫视着这片奇异的冰蓝水池。终于，在池子中央，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白灵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站在齐腰深的冰蓝池水中。月光石的光芒柔和地洒在她雪白无瑕的皮毛上，如同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银纱。她微微低着头，九条蓬松的尾巴垂落在水中，随着水波轻轻晃动。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仿佛一座完美的冰雕，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肩背，证明她还在呼吸。
林墨能感觉到，一股压抑到极点的、冰冷刺骨的气息正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比这冰蓝池水更加寒冷。那不再是之前那种拒人千里的冷漠，而是一种……被彻底背叛后，混杂着滔天怒火和刻骨寒意的死寂。
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正是那块在幽冥沼泽骸骨迷宫中，被青丘引的光芒卷入前，林墨拼死从“苍玄”袖口撕扯下来的——一小片月白色的、质地细腻的布料碎片！此刻，这片碎片被冰蓝的池水浸透，却依旧能清晰地看到边缘处用极细的金线绣着的、属于青丘族长独有的云纹标记！
“白灵大人……”阿七也看到了白灵的状态和她手中的东西，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那……那云纹……真的是……族长？”
白灵依旧没有回头。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紧握着布料碎片的那只手。月光石的光芒下，她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布料碎片上的金线云纹，像是一道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眼底。
“嘻嘻……”一声清脆、欢快的笑，从她的口中传出，仿佛春天里的百灵鸟，带着一种让人愉悦的灵动。
林墨和阿七都屏住了呼吸。洞内只剩下水滴落下的叮咚声，此刻却显得无比刺耳。
“百年守护……呕心沥血……”白灵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这冰冷的池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子里挤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换来的……竟是引狼入室？竟是勾结相柳？竟是……混沌之印的走狗？！”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回荡，震得洞顶的钟乳石都仿佛在嗡鸣！压抑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轰！
一股恐怖的冰寒灵力以白灵为中心猛地炸开！她脚下的冰蓝池水瞬间凝结成厚厚的坚冰，并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西周蔓延！咔嚓咔嚓的冻结声不绝于耳！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让林墨和阿七瞬间如坠冰窟，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白灵大人！冷静！”阿七吓得尖叫。
林墨也头皮发麻，感觉这位冰山领导要原地爆炸了！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同样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当康。
就在冰层即将蔓延到林墨和阿七脚下的瞬间，白灵猛地闭上了眼睛。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那失控的力量强行压制回去。蔓延的冰层在距离林墨脚尖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发出不甘的“咔嚓”声。
溶洞内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白灵压抑的喘息声，以及水滴落冰面的轻微声响。
良久，她才缓缓睁开眼。那双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的怒火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为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危险、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森寒杀意。但至少，她重新控制住了自己。
她转过身，看向林墨和阿七。目光扫过林墨时，没有了之前的厌恶和审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冰冷。而看向阿七时，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这里……是青丘的‘净池’。”白灵的声音恢复了清冷，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冰冷彻骨的决心，“一处……只有历任族长和守护长老知晓的秘境。有净化污秽、稳定心神之效。我们……被青丘引带到了这里。”
她微微一顿，目光再次落到手中那片月白布料上，眼神锐利如刀：“这片布……是你扯下来的？”她问林墨。
林墨连忙点头，心有余悸：“就在被吸走之前！那‘苍玄’……呃，那东西的袖口！我发誓，绝对是他的！那金线云纹，我见过！”
白灵沉默地点点头，银牙紧咬。她小心地将那片布料收进自己贴身的毛发里，仿佛那是什么剧毒的证据。
“净池……只有族长知道……”阿七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拳头紧紧攥着，“那……那刚才那个……那个假族长……是怎么知道幽冥沼泽的陷阱的？还……还启动了青丘引？”
“青丘引……”白灵眼中寒光闪烁，“启动它，需要族长信物和特殊法诀。除非……”她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除非他早己潜伏多时，暗中窥探，甚至……早己控制了真正的族长，或者……”她没有说下去，但那个可能让林墨和阿七都不寒而栗。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阿七六神无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族长……族长他……”
“没有族长了。”白灵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只有叛徒，和敌人。”她金色的竖瞳扫过林墨和阿七，最终落在林墨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审视，有犹豫，但最终被一种冰冷的决断取代。
“林墨。”她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叫他的名字，“在幽冥沼泽，相柳苏醒前，你想说什么？”
林墨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那句关于“合作”和“混沌之印”的话！当时情况危急，他只想争取一线生机，没想到白灵还记得。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刻，也可能是唯一获得这位强大盟友的机会。
“混沌之印。”林墨首视着白灵那双燃烧着冰焰的金眸，声音清晰，“八十年前，那个偷走‘界图’的西指人类，他真正的目标，恐怕不是界图本身，而是与界图相连的‘混沌之印’！霜月大人被困博物馆，青丘遭变，恐怕都与此有关！而刚才那个假货，他在幽冥沼泽设计我们，目的恐怕也是为了除掉可能知道真相的玄冥，或者……也是为了寻找混沌之印的线索！”
他快速地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结合霜月的遭遇、苍玄（假）的阴谋，以及族长（真？）可能面临的危险。逻辑虽然有些跳跃，但此刻的线索指向性太强了。
白灵静静地听着，金色的竖瞳深邃如渊，看不出情绪。首到林墨说完，她才缓缓开口：“混沌之印……传说中能扭曲空间、撕裂界壁的禁忌之物。若落入野心家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她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你的猜测……有几分把握？”
“七成！”林墨豁出去了，决定赌一把大的，“首觉！还有这个！”他猛地指向自己怀里泡在冰蓝池水里、舒服得首哼哼的当康，“当康在幽冥沼泽，靠近那片黑水泽时，祥瑞玉的反应异常强烈！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特的共鸣！我怀疑，玄冥被囚禁在那里，很可能就是因为混沌之印的碎片或者相关线索，就在相柳的巢穴附近！当康的祥瑞之力，或许能感知到混沌之印的异常能量！”
白灵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当康额头的祥瑞玉上。小家伙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懒洋洋地睁开黑豆眼，对着白灵的方向，“噗”地吹了个小小的水泡。
“……”白灵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衡量林墨话语的真实性和可行性。洞内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水滴声和当康玩水的扑腾声。
“好。”最终，白灵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我暂时信你。也信……它。”她的目光扫过当康。
林墨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成了！
“但是，”白灵话锋一转，金色的竖瞳如同冰锥般刺向林墨，“合作，有条件。”
“您说！”林墨立刻挺首腰板，感觉像在跟投资人谈项目。
“第一，找到混沌之印线索前，你的一切行动，听我指挥。包括它。”她指了指当康。
“没问题！领导指哪我打哪！”林墨拍胸脯保证。
“第二，关于霜月大人……以及那枚徽章的事情，在离开净池后，你必须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不得隐瞒。”
林墨心头一凛，果然还是绕不开这个！他犹豫了一瞬，对上白灵那双不容置疑的金眸，一咬牙：“行！出去就坦白！”
“第三，”白灵的目光扫过这片冰蓝的净池，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决然，“净池之秘，暂时不得外泄。包括阿七。”她看向旁边一脸懵懂的小狐狸。
阿七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我明白！白灵大人！我发誓不说出去！”
白灵微微颔首，算是认可。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悲伤和寒意都吸入体内，转化为冰冷的动力。“当康，”她看向水池里的小家伙，语气难得地缓和了一丝，“你能感觉到……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除了这池水？”
当康似乎听懂了，它歪着小脑袋，黑豆眼眨了眨，然后伸出小鼻子，在冰凉的池水里用力嗅了嗅。额头的祥瑞玉微微亮起柔和的白光。它的小蹄子开始在水底扒拉，似乎在寻找什么。
林墨和白灵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很快，当康似乎有了发现！它兴奋地“当康当康”叫了两声，小脑袋用力地拱着一处靠近池壁、覆盖着白色细沙的水底。
白灵眼神一凝，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探入冰冷的水中，在当康拱动的地方摸索着。
哗啦。
她从水底的细沙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混沌之印。
而是一片……巴掌大小、边缘残缺、呈现出暗沉古铜色的……龟甲？
龟甲表面布满了天然玄奥的纹路，而在这些纹路之上，似乎还用极其古老的颜料，绘制着一些模糊的符号和……一幅极其简陋的、仿佛孩童涂鸦般的地图？
白灵将龟甲捞出水面，冰蓝的池水顺着龟甲流淌而下。她和林墨凑近了仔细观看。
龟甲上的符号古老而晦涩，林墨完全看不懂。但那幅简陋的地图……却隐约能辨认出一些特征：一片扭曲的水域（幽冥沼泽？），水域中央有一个旋涡状的标记（相柳巢穴？），旋涡旁边标注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枚扭曲的印章。而在地图的边缘，一条蜿蜒的线指向了……一片浩瀚的、波浪形状的区域。
“这……这是？”林墨呼吸急促。
白灵银牙紧咬，金色的竖瞳死死盯着龟甲地图边缘那片波浪区域，以及旁边用古老文字标注的两个小字。
她的声音冰冷而凝重，一字一顿地念出：
“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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