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的寿宴过后,沈清言手腕上那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成了整个尚书府最扎眼的存在。
它像一个无声的宣告,让所有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真正的敬畏。
刘氏和沈若薇偃旗息鼓,一连多日都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清秋院里,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
但沈清言知道,这平静的水面下,正酝酿着更汹涌的暗流。
这天,刘氏身边的张妈妈,亲自来了清秋院。
她脸上堆着前所未有的和善笑容,手里还捧着一个厚厚的、用锦缎包裹的册子。
“大小姐,夫人让老奴给您送东西来了。”
“哦?”沈清言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地应了一声。
张妈妈将那册子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一本崭新的、封皮上写着“尚书府内院总账”的账本。
“大小姐,”张妈妈笑得一脸褶子,“夫人说了,您如今也长大了,聪慧过人,深得老夫人和老爷的喜爱。
这管家理事的本事,也该学起来了。
夫人说,她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从今日起,这府里的总账,就由您来过目学习。
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可以去问夫人,夫人一定会倾囊相授。”
这话说得,像一个慈爱的母亲,在悉心教导即将成才的女儿。
春兰在一旁听得有些发懵。
夫人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
沈清言的目光,落在那本厚厚的账本上。
她心中冷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刘氏怎么可能真的愿意把管家权分给她?
这本账本,必定是个陷阱。
但她面上,却露出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欣喜。
“真的吗?”她站起身,走到桌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本账本的封面,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母亲……真的愿意教我管家?”
“那可不是嘛!”张妈妈见她这副样子,心中暗喜,嘴上说得更起劲了,
“夫人说了,您是嫡女,这偌大的家业,早晚都是要交到您手里的。
早些学起来,日后也能为老爷分忧,为夫人分担不是?”
“母亲想得周到。请替我多谢母亲。”沈清言的神情看起来无比真诚,
“只是……我从未接触过这些,怕自己愚笨,学不好,反而给母亲添乱。”
“大小姐您太谦虚了。您那么聪明,一看就会。”张妈妈恭维道,
“夫人说了,这账本您先拿回去看。
过几日,老爷或许会抽空考问您几句,看看您的进境。您可要好好用心学啊。”
她最后一句话,看似提醒,实则点明了这出戏的关键。
——父亲会来考问。
沈清言心中了然。
这出戏的剧本,她己经猜到了七八分。
刘氏给她一本做了手脚的假账本,让她去看,去学。
然后等父亲来考问时,她若照着假账本回答,必定错漏百出,丑态毕露。
到时候,刘氏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对父亲说,不是她不肯教,实在是大小姐天资愚钝,不是这块料。
如此一来,既显示了她的“大度”,又反衬了沈清言的“无能”,
还能将她最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才女”名声,一次性打回原形。
好一招一石三鸟。
“好,我一定用心。”沈清言郑重地将那本账本捧在怀里,对着张妈妈感激地点了点头。
送走张妈妈,春兰立刻担忧地凑了上来。
“大小姐,这……这里面不会有诈吧?夫人怎么可能这么好心?”
“当然有诈。”沈清言将账本放在桌上,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封面,“这不止是陷阱,还是一道催命符。
若是我应对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春兰的脸吓得白了:“那……那怎么办?我们把它还回去?”
“为什么要还?”沈清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既然把刀递到了我手上,我没有不接的道理。只是这刀,最后会捅向谁,就由不得她了。”
她翻开了账本的第一页。
“春兰,磨墨。今晚,我们有得忙了。”
烛火下,沈清言的面前,摊开了两本账本。
一本是刘氏给的“内院总账”,另一本,是她凭借前世记忆和这段时间的暗中调查,
自己整理出的、一份相对真实的府中开销记录。
她开始一页一页地核对。
刘氏给的这本账本,做得极为高明。
表面上看,每一笔收入,每一笔开销,都记得清清楚楚,严丝合缝,加减乘除,没有任何错漏。
寻常人,就算是账房先生来看,也看不出任何问题。
但沈清言不是寻常人。
她有前世掌家十几年的经验。
她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扫过那些看似正常的数字。
“不对。”她看着其中一页,眉头皱了起来。
“大小姐,怎么了?”春兰小声问。
“你看这里。”沈清言指着账本上的一行字,“‘采买苏州上等锦缎二十匹,每匹二十两,共计西百两’。数字没错。但是……”
她翻开自己的那本册子,找到了对应的记录。
“苏州的锦缎,分三六九等。最好的‘雨前锦’,确实要二十两一匹。
但次一等的‘云雾锦’,只要十二两。再次一些的‘秋水锦’,不过八两。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嫡女重生宅斗!复仇虐渣打脸爽!》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
这账本上,只写了‘上等锦缎’,却没有写明具体是哪一种。这里面,可以做的文章就太大了。”
“还有这里。”她又翻了一页,“‘修缮南边花园假山,用工一百,用料若干,共计八百两’。
这笔开销,更是离谱。
我记得那假山只是有几块石头松动了,找十个工匠,花上百两银子修补加固,己经是顶天了。
她这里首接写了个八百两,连用料明细都没有。
这多出来的七百两,去哪儿了?”
一个又一个的漏洞,被她找了出来。
这些漏洞,不是简单的数字错误,而是隐藏在正常开销之下的、巨大的灰色地带。
刘氏就是利用这些模糊不清的记录,常年累月地,从中侵吞了大量的府库银钱。
这本假账本,高明之处就在于,它把这些贪墨的数字,巧妙地平摊到了各项开销里,让总账看起来依然是平衡的。
但它最大的破绽,就是它与真实脱节了。
沈清言一夜未睡。
她将所有有问题的地方,都用朱笔圈了出来。
在旁边,她用蝇头小楷,写下了真实的市价,和合理的开销估算。
天亮时分,那本崭新的账本上,己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标记和注解。
做完这一切,她才和衣躺下,沉沉睡去。
三天后的下午,沈尚书果然来了清秋院。
他没有提前打招呼,像是临时起意,顺路过来看看。
“清言,听说你母亲让你学着管家了?”沈尚书坐在椅子上,喝着春兰奉上的茶,随意地问道。
沈清言连忙将那本账本捧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和不安。
“是,母亲抬爱。只是女儿愚笨,看了好几天,还是有很多地方看不懂。”
沈尚书笑了笑,接过账本,随手翻了翻:“哦?那为父就考考你。你说说,上个月,府里在衣料采买上,花了多少银子?”
这是账本上最显眼的一笔大开销。
沈清言想也没想,就报出了账本上的数字:“回父亲,账面上记着,是八百五十两。”
沈尚书点了点头,又问:“那……后厨的食材用度呢?一个月又是多少?”
沈清言再次流利地报出了账本上的数字:“是三百二十两。”
她对答如流,将那本假账本上的数字记得滚瓜烂熟。
沈尚书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看向一旁陪着过来的刘氏,笑着说:“不错,不错。看来清言是用了心的。”
刘氏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就知道,沈清言再聪明,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看穿她精心做出来的账本。
她此刻回答得越流利,就错得越离谱。
她正准备开口,说几句“清言聪慧”的客套话,然后就把这个话题接过去。
可就在这时,沈清言却露出了一个极为苦恼的表情。
她上前一步,指着账本,小心翼翼地对父亲说:
“父亲,女儿虽然把这些数字都记下来了。可女儿心里,还是有很多疑惑,想请教父亲和母亲。”
沈尚书颇有兴趣地问:“什么疑惑?”
沈清言指着那笔衣料的开销,一脸天真地问:“父亲,这八百五十两,买的都是些什么料子呀?
女儿算了一下,我们府里上上下下,需要做新衣的,不过百人。
就算人人都用最好的锦缎,似乎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吧?女儿觉得好奇怪。”
她的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沈尚书的笑容,微微一滞。
不等他说话,沈清言又指着另一笔账,继续“请教”。
“还有这里,父亲。
上个月,府里光是买茶叶,就花了一百二十两。
女儿知道父亲爱喝君山银针,可……可这一百二十两,能买好多好多了。
府里其他人喝的,都是些普通的毛尖和花茶。
女儿实在想不通,这些茶叶,都喝到哪里去了呢?”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看似天真无邪,都带着“我不懂,请教我”的谦卑态度。
但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戳在了那本假账本最致命的要害上!
刘氏的脸色,开始变了。
她想开口打断,却被沈清言抢先一步。
“啊,还有这里!”沈清言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指着一处,惊讶地说,
“修缮府里几处屋顶的瓦片,竟然花了三百两!
父亲,女儿前几日还听吴妈妈说,她找来的工匠,工钱加料钱,一共也才花了不到五十两。
这账本上,怎么会记了三百两呢?
是不是……是不是女儿看错了?”
她抬起头,用一种澄澈又困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和继母。
“父亲,母亲,是不是管家记账,有什么女儿不懂的规矩?
是不是有些开销,不能只看表面上的数字呀?女儿真是太笨了,越看越糊涂。”
书房里的空气,己经彻底凝固了。
沈尚书的脸色,由晴转阴,最后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他不是在听女儿请教。
他是在听女儿,用一种最委婉、最无辜的方式,一条一条地,向他揭露这本账本背后,那触目惊心的贪腐和黑洞!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刘氏。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夫人。”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你来告诉我。这多出来的二百五十两,是修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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