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更大了。林海川仰面躺在排水沟里,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自己脸上,又瞬间被体温融化。腰间的枪伤己经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种奇怪的温热感,像有人在那塞了个小火炉。他知道这不是好兆头——失血过多的人临死前会觉得暖和。
远处的731基地还在燃烧,黑烟混着雪花形成诡异的灰雾。枪声和爆炸声渐渐稀疏,看来小栓他们的佯攻部队己经按计划撤退了。林海川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还能握住枪——虽然只剩最后一发子弹。
"找到他了!"
日语喊声从十米外传来。林海川艰难地侧过头,看见三个日本兵正小心翼翼地靠近,步枪上的刺刀闪着寒光。最年轻的那个紧张得手都在抖,显然是个新兵蛋子。
"别开枪!"领头的军曹呵斥道,"石井阁下要活口!"
林海川咧嘴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他慢慢举起右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左手却悄悄摸向了腰间的手雷——是从那个军曹尸体上摘的,保险销早就拔掉了。
"天皇陛下...万岁..."他用日语喃喃道。
三个日本兵愣了一下。就在这瞬间,林海川松开手雷的握片,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它抛向敌人——
"轰!"
爆炸的气浪掀飞了积雪。林海川的视野被染成红色,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耳鸣声中,他听见有人用中文喊他的名字,声音很熟悉...是小栓吗?还是白静?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林海川想起六年前离开哈尔滨时,也是这样的雪天。那时他站在火车尾,看着圣索菲亚教堂的金顶渐渐消失在风雪中,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会打回来。现在,他兑现了诺言,虽然代价是...
"营长!醒醒!"
剧痛让林海川重新睁开眼睛。小栓满是血污的脸近在咫尺,少年正用绷带拼命压住他腰间的伤口。更远处,白静在和几个穿羊皮袄的汉子低声交谈,女医生的白大褂己经成了血衣。
"基...地..."
"炸了!全炸了!"小栓带着哭腔喊,"老崔他们把锅炉房点了,整个东区都上天了!"
林海川想笑,却咳出一口血。他看向白静,女医生立刻跪到他身边,手术剪己经握在手里。但当她检查完伤口后,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绝望。
"坚持住。"她声音沙哑,"我们去找——"
"来不及了。"林海川打断她。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肠子肯定被打穿了,这种伤在野战条件下必死无疑。他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些文件残片:"给...周队长..."
白静接过文件,眼泪终于落下来。这是林海川第一次见她哭,女医生的泪滴在血纸上,晕开了"人体实验"几个字。
"扶我...起来..."
小栓和白静一左一右架起他。林海川望向哈尔滨方向,城区的轮廓在雪幕中若隐若现。六年前离开时,他带着三百弟兄;如今回来,只剩他一个,而现在连他也要...
"看..."他突然指向天空。
雪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如利剑般刺穿阴霾,正好照在远处圣索菲亚教堂的金顶上。那光芒如此耀眼,仿佛某种神启。
"真美啊..."小栓喃喃道。
林海川的视线开始模糊。他想起小时候跟父亲去教堂,那时不懂东正教的圣歌,只觉得彩色玻璃折射的光斑很美。现在他懂了,那光就像希望,再黑暗的时代也无法彻底湮灭。
"带我...回家..."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白静紧紧抱住他。女医生的怀抱很暖,带着药香和血腥味的奇异混合。林海川感觉自己在往下坠,但很奇怪,一点也不害怕。远处似乎响起了钟声,是幻觉吗?还是教堂真的在敲钟?
"睡吧。"白静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带你回家。"
林海川最后看到的,是小栓跪在雪地里痛哭的身影,是白静决绝的眼神,是更远处那些穿羊皮袄的汉子——他们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沉默地向城市进发。那是抗联的人,是这片黑土地永不屈服的灵魂。
雪又下了起来。洁白的雪花覆盖了血迹,覆盖了弹痕,覆盖了所有伤痛与仇恨。但有些东西是雪无法掩埋的,比如那些文件上的真相,比如松花江日夜不息的流淌,比如千千万万像林海川这样,用生命铺就归途的亡魂。
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林海川仿佛听见了熟悉的军号声。那是东北军的熄灯号,也是起床号——意味着一天的结束,也预示着新的开始。他微微勾起嘴角,用尽最后的力气行了个军礼。
精忠报国,誓死方休。这条血染的征程,终将通向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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