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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归建

小说: 血染征程   作者:南派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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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林海川拄着榆木拐杖站在道里警备区的操场上,看着第一场雪缓缓覆盖了弹痕累累的围墙。他的残肢在严寒中隐隐作痛,但比起三个月前刚从死亡线上爬回来时,己经好了太多。

"营长!电报!"

小栓踩着积雪跑来,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少年——不,现在应该叫青年了——己经换上了崭新的国军制服,领章上是少尉衔。哈尔滨光复后,老马带来的那个团就地改编为东北保安旅,小栓因为战功破格提了干。

"念。"林海川的视线仍停留在操场上那些操练的新兵身上。他们大多是刚招募的本地青年,动作生疏却认真,呵出的白气在晨光中连成一片。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令..."小栓清了清嗓子,"原东北军各部即日起开赴锦州集结,整编为..."

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白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女医生的脸色比雪还白,指节因紧握药箱而发青。自从哈尔滨光复后,她的肺结核越发严重,盘尼西林只能暂时压制症状。

"给我。"她伸手要电报。

林海川摇摇头:"去锦州归建。"他转向小栓,"通知老马,三天后出发。"

白静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她太了解林海川了,这个固执的东北军人骨子里始终认为自己属于国军序列。即使那条残腿是国民党特务埋的地雷所赐,即使接收大员们正在城里花天酒地,他也坚持要带部队去锦州报到。

"先换药。"她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医务室设在原日军军官俱乐部。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海川脱下棉裤,露出狰狞的残肢——伤口愈合得不错,但缝合处仍有些发红。

"发炎了。"白静用镊子夹着酒精棉清理伤口,"不能长途行军。"

"坐火车。"

"铁路被炸了七段。"白静抬头看他,"你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林海川沉默。确实清楚——国民党不想让抗联武装轻易南下。过去三个月里,所谓的"接收"变成了赤裸裸的掠夺,那些从重庆飞来的大员们忙着查封日伪资产,却对饱受摧残的百姓不闻不问。

"我是军人。"他最终说道,"服从命令是天职。"

白静的手突然用力,酒精棉狠狠按在伤口上。林海川疼得倒吸冷气,却看见女医生眼里闪着水光。

"天职?"她声音发抖,"那些为了打鬼子牺牲的弟兄,他们的天职是什么?那些被731部队活体解剖的百姓,他们的天职又是什么?"

林海川无言以对。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窗外传来新兵操练的口号声。白静慢慢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品。

"至少...等开春。"她近乎哀求地说。

林海川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很快模糊了远处的圣索菲亚教堂。他想起六年前撤离哈尔滨时,也是这样的雪天。那时他发誓要打回来,如今誓言实现了,可等待他们的却是新的迷茫。

"报告!"

小栓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青年军官站在门口,脸色异常凝重:"城里出事了。接收委员会查封了抗联的物资仓库,杨队长的人和他们打起来了。"

林海川抓起拐杖就往外走。白静想拦他,却被小栓拦住:"白医生,您得去看看。听说动枪了,有伤员。"

中央大街一片混乱。雪地上躺着几个穿羊皮袄的抗联战士,鲜血在纯白背景上格外刺目。对面是全副武装的中央军,美式钢盔和汤姆逊冲锋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杨队长被两个士兵按在雪地里,独眼里喷着火。

"凭什么?"他怒吼道,"这些都是老子用命从鬼子手里抢来的!"

"奉行辕命令!"一个穿呢子大衣的军官抖着公文,"所有日伪物资一律收归国有!"

林海川认出了那军官胸前的青天白日徽章——是军统的人。他拄着拐杖走上前,拐杖的铁头在冻土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这位长官。"他尽量保持克制,"这些粮食和药品是准备分给难民的。"

军官斜眼打量他的残腿:"你是哪个部分的?"

"原东北军第六十七团,现东北保安旅..."

"哦,杂牌军。"军官嗤笑一声,"奉劝你别多管闲事。陈长官明天就到哈尔滨,到时候——"

枪声打断了谈话。军官的帽子飞了出去,子弹在身后的砖墙上留下个冒烟的弹孔。所有人转头看向枪响处——白静站在街角,手里的勃朗宁还在冒烟。

"下一个打头。"女医生的声音冷得像冰。

场面一时僵持。中央军的冲锋枪对准了白静,抗联的人则拉响了枪栓。林海川知道再这样下去会酿成大祸,正要开口调解,远处突然传来引擎的轰鸣。

三辆美式吉普疾驰而来,为首的车上跳下个穿皮夹克的中年人。林海川眯起眼睛——这人有点面熟...

"都放下枪!"来人大喝,"自己人打自己人,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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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立刻立正:"报告郑厅长,这些抗联的人抗拒接收..."

"收你妈!"被称作郑厅长的男人一巴掌扇过去,"老子从长春一路过来,多少百姓等着救命粮?你们倒好,先他妈窝里斗!"

他转向林海川,突然愣住:"你是...林海川?"

林海川也认出来了。郑洞国,当年在保定军校的同期,现在是东北行辕副参谋长。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九一八前,那时他们都还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

"你的腿..."郑洞国看向他的残肢。

"鬼子留的纪念。"林海川苦笑,"没想到是你来接收哈尔滨。"

郑洞国把军官们打发走,拉着林海川去了附近的茶馆。暖阁里,他掏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搪瓷缸子。

"为重逢。"他给两人各倒了半杯,"也为那些没等到今天的弟兄。"

烈酒灼烧着喉咙。林海川问起锦州整编的事,郑洞国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

"老同学,听我一句劝。"他压低声音,"别去锦州。留在哈尔滨,或者...去关内。"

"为什么?"

郑洞国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剿共。

"上峰的意思。"他擦掉水迹,"东北共军势力太大,必须解决。你们这些和抗联走得近的部队..."

林海川的酒杯停在半空。八年前,国民政府不战而放弃东北;八年后,他们回来第一件事竟是打自己人?窗外,雪停了,阳光照在中央大街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目的光。

"我知道了。"他最终说道。

回到驻地己是傍晚。林海川召集所有军官开会,连病中的白静都来了。当他说出锦州之行的真相时,老马首接摔了帽子。

"操他姥姥的!老子打了八年鬼子,现在让我调转枪口打抗联?"

"杨队长他们救过我们多少弟兄..."小栓也红了眼眶。

白静没说话,只是剧烈咳嗽起来。林海川递过手帕,上面很快沾了血丝。女医生的病情不能再拖了,需要静养和特效药,而这一切在即将内战的东北都成了奢望。

"投票吧。"林海川环视众人,"去锦州,还是留下。"

结果不出所料——全票反对归建。老马甚至提议首接加入抗联,但被林海川否决了。他不是共产主义者,也不想卷入内战。八年抗战,弟兄们流的血己经够多了。

"解散部队。"他最终决定,"愿意回家的发路费,想继续打的...自己选出路。"

这个决定像块石头压在心头。夜深人静时,林海川独自在操场踱步,拐杖在雪地上戳出深深的痕迹。他想起六年前离开哈尔滨时的誓言,想起野狼峪牺牲的大刘,想起青龙桥雨夜中白静递来的药丸...

"睡不着?"

白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女医生裹着厚厚的棉袍,手里提着煤油灯。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衬得那双眼睛越发深邃。

"我在想...以后怎么办。"林海川望向星空,"你该去南方养病。"

"然后呢?看着你们自相残杀?"

林海川无言以对。白静突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跟我走吧。去延安,或者任何不打内战的地方。"

煤油灯的光晕中,女医生的眼睛亮得惊人。林海川第一次发现,她左眼角有颗很小的泪痣,像滴凝固的墨。

"我不是共产党..."

"我也不是。"白静笑了,"我只是个医生,想救该救的人。"

雪又开始下了。远处教堂传来午夜钟声,悠长的余音在冰城中回荡。林海川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放下了背负八年的重担。

"好。"他听见自己说,"我们走。"

三天后,哈尔滨火车站。老马带着自愿留下的弟兄们来送行,每个人都换了便装。小栓哭得像个孩子,把心爱的勃朗宁手枪塞给林海川。

"拿着防身...营长..."

林海川揉了揉青年的头发。八年前在保定收留这个孤儿时,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分别。老马倒是豁达,拍着胸脯说会照顾好部队,等天下太平了再聚。

"车要开了。"白静轻声提醒。

列车鸣笛。这是一趟开往关内的难民专列,拥挤不堪却充满希望。林海川拄着拐杖登上车厢,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哈尔滨。雪中的城市静谧而美丽,圣索菲亚教堂的金顶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会回来的。"白静握住他的手,"等战争真正结束的时候。"

列车缓缓启动。月台上,老马和小栓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视野里的两个黑点。林海川望向窗外飞速后退的雪原,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读过的一句诗: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白静靠在他肩上睡着了。女医生的呼吸轻浅而急促,但嘴角带着罕见的安宁。林海川轻轻揽住她瘦削的肩膀,望向南方的地平线。

这条血染的征程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他们选择了属于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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