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秃顶子山的雪停了，但风依旧刺骨。
林海川站在半山腰的松林边缘，望着蚂蚁河方向升起的晨雾。天刚蒙蒙亮，山谷里弥漫着霜气，脚下的积雪在靴底咯吱作响。他呼出的白气在胡茬上结了一层细霜，手指冻得发僵，却仍紧握着那张周志远给的布防图。
"营长，都准备好了。"张铁山拖着那条伤腿走过来，肩上扛着那挺仅剩的马克沁机枪的枪身。他的脸被冻得通红，左颊的刀疤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狰狞。"弟兄们把能带的都带上了，就是子弹不多，每人不到二十发。"
林海川点点头，目光扫过身后集结的三十多名残兵。他们大多裹着抢来的日军大衣或破烂的棉袄，脸上带着疲惫和饥饿的痕迹。几个重伤员被安置在临时扎的担架上，由轻伤的士兵轮流抬着。赵雪梅走在队伍最后，背着药箱，辫子盘在脑后，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坚定。
"周志远呢？"林海川低声问。
"在那儿。"张铁山朝一棵老松树下一指。
周志远靠坐在树根旁，肩膀上的绷带渗着血，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神情却异常清醒。他手里捏着一根树枝，正在雪地上画着什么。见林海川走近，他抬头推了推破碎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
"林营长，我们得赶在天黑前到蚂蚁河上游。"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日军第三旅团的辎重部队今晚会在那儿渡河，如果我们能截住他们，至少能搞到一批弹药和粮食。"
林海川蹲下身，盯着雪地上的简略地图。周志远画得很细致，标注了日军巡逻队的换岗时间和火力点分布。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共产党人的情报确实精准——至少比他们这群溃兵瞎摸强得多。
"你确定有船？"林海川问。
"十二条木船，藏在河汊子边的芦苇荡里。"周志远咳嗽了一声，嘴角渗出一丝血，"但那里有一个小队的日军看守，我们得想办法摸进去。"
林海川沉默片刻，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他知道，如果继续往西撤，他们迟早会被日军围剿至死；但如果跟着周志远走，就意味着和共产党扯上关系。他不是不知道国民政府对"赤匪"的态度，但眼下，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行。"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你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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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在晨雾中缓缓前行。
松林里的积雪没过脚踝，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林海川走在最前面，手里的毛瑟手枪上了膛，随时准备应对突况。张铁山跟在他身后，马克沁机枪的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赵雪梅走在伤员旁边，时不时停下来检查他们的伤势。
周志远的步伐很稳，尽管肩膀的伤口让他时不时皱眉，但他始终没掉队。他偶尔会停下来，仔细辨认雪地上的痕迹，然后调整方向。林海川注意到，他似乎对这片山林极为熟悉，甚至连哪棵树后有猎人设的陷阱都知道。
"你常在这一带活动？"林海川低声问。
周志远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我在蚂蚁河煤矿待了三年，名义上是会计，实际上……"他没说完，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林海川没再问。他知道共产党的地下工作是怎么回事，也明白周志远这样的人有多危险——不是对他危险，而是对日本人。
正午时分，他们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脊，蚂蚁河的全貌在眼前展开。河面己经结冰，但靠近上游的河汊子处，冰层较薄，隐约能看到几艘木船的轮廓藏在芦苇荡里。更远处，几个日军哨兵在岸边巡逻，枪口上的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十二个人，两挺轻机枪。"周志远趴在雪地里，低声说道，作者“南派的神”推荐阅读《血染征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换岗时间是下午西点，那时候会有五分钟的空档。"
林海川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日军的布防。哨塔上有个机枪手，视野覆盖整个河岸；另外几个日本兵在岸边来回走动，警惕性很高。如果强攻，他们这点人根本不够对方塞牙缝的。
"得想办法引开他们。"林海川思索着。
张铁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要不我带几个人绕到后面，放把火？"
周志远摇头："太冒险，一旦暴露，我们全得交代在这儿。"
林海川的目光落在河对岸的一片林子上。那里地势较高，如果有人在那边制造动静，或许能吸引日军的注意力。他转向赵雪梅："还有多少炸药？"
赵雪梅从药箱底层摸出一个小布包："就这些了，本来是准备做手术时消毒用的。"
林海川接过布包，里面是几块黄色的硝化棉，威力不大，但足够制造一场混乱。他看向张铁山："你带两个人，绕到对岸去，等我们信号，然后引爆。"
张铁山咧嘴一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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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林海川和周志远趴在河岸边的雪窝子里，静静等待时机。远处的日军哨兵己经开始收拾装备，准备换岗。按照周志远的情报，西点整会有五分钟的空档，那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林海川突然低声问。
周志远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你们在打鬼子。"他顿了顿，"而且，东北军里像你这样的人不多。"
林海川没说话。他知道周志远的意思——东北军高层的不抵抗政策让整个东北沦陷，而像他这样坚持战斗的，反而成了异类。
"我不信你们的主义。"林海川最终说道，"但只要能杀鬼子，我不介意跟谁合作。"
周志远笑了："这就够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日军哨塔上的机枪手立刻调转枪口，岸边的日本兵也纷纷朝爆炸方向张望。
"走！"林海川低喝一声，和周志远迅速冲向河汊子。
冰面在脚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但他们没时间犹豫。芦苇荡里，十二条木船被铁链锁在一起，船上盖着防水帆布。林海川拔出刺刀，三两下撬开锁链，掀开帆布——下面堆满了弹药箱和粮食袋。
"发财了！"周志远咧嘴一笑，抓起一盒子弹塞进怀里。
远处，日军的哨声和叫骂声越来越近。林海川知道，张铁山制造的混乱拖不了多久。他迅速指挥几个士兵搬运物资，同时让赵雪梅带着伤员先上船。
"快！能搬多少搬多少！"
最后一箱弹药被扔上船时，日军的子弹己经呼啸着打在他们身边的冰面上，溅起一片碎冰。林海川跳上船，抓起船桨拼命划动。冰层在船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很快，他们冲进了河道中央，脱离了日军的射程。
林海川回头望去，岸上的日军正愤怒地朝他们开枪，但子弹只能徒劳地打在远处的冰面上。张铁山和另外两个士兵从对岸的林子里钻出来，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任务完成。
船队顺流而下，寒风呼啸，但没人觉得冷。林海川坐在船头，望着逐渐远去的河岸，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去哪？"赵雪梅问，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周志远看向远处的山峦："去老秃顶子山北麓，那里有我们的人。"
林海川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己经和这群共产党人绑在了一起——不是为了主义，而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继续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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