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冰冷的门**
云山苑这地方，真他妈不是一般人住的。车子开到入口，那气派的大理石拱门就杵在那儿，跟个张开嘴的巨兽似的，透着股拒人千里的冷气。保安穿着笔挺的制服，眼神比机场安检还利索，隔着车窗玻璃就把我上上下下扫描了好几遍。
“找谁？”声音平平的，没啥温度。
我赶紧摇下车窗，挤出个尽量显得诚恳的笑脸：“您好，我找周宇周总家，苏云苏教授家。我…我有点东西想交给苏教授。” 我拍了拍副驾上那个装着木匣子的背包。
保安面无表情地拿起对讲机：“姓名，事由，预约了吗？”
“陈默。我叫陈默。没…没预约。是苏教授以前一位故人的东西，很重要，必须亲手交给她。” 我尽量把“故人”和“很重要”咬得重一点。
保安对着对讲机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转向我，公事公办：“周总家没有预约不接待访客。您请回吧。”
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连门都进不去？我急了：“师傅，麻烦您再通传一声行吗？真的很重要！是苏教授几十年前一位老朋友的东西，关乎…关乎她一段很重要的过去！麻烦您就说，是周永年先生的东西！”
“周永年”这三个字一出口，我明显看到保安的眉头皱了一下，眼神里多了点探究，但更多的是警惕。他再次拿起对讲机，这次声音压得更低，语速也快了些。我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对讲机，表情更冷了，甚至带着点不耐烦：“周总说了，不认识什么周永年。东西留下，你可以走了。”
留下？开什么玩笑！这匣子里的东西，能随便交给保安？老周和苏云半辈子的血泪，就搁门卫室？
“不行！” 我脱口而出，声音有点大，“这东西我必须亲手交给苏教授本人！这关系到…关系到一位老人一辈子的心愿！” 我死死抱着背包，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
保安的脸彻底拉下来了，手按在了腰间的警棍套上：“先生，请你离开！再纠缠，我报警了！”
报警？我他妈是来送信的，又不是来打劫的！一股邪火蹭地窜上来，烧得我脸皮发烫。但看着保安那副公事公办、随时准备动手的架势，再看看那森严的大门，我知道硬闯是找死。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退了一步：“行，我走。麻烦您转告周总或者苏教授，我叫陈默，是个遗物整理师。周永年老先生上周去世了，我是整理他遗物时发现的这些东西，非常非常重要，关乎苏教授的一段往事。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我也不管保安什么反应，一脚油门，车子狼狈地倒了出去。后视镜里，保安的身影越来越小，像一尊冰冷的门神。
车子漫无目的地开了一段，停在路边。我趴在方向盘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周宇的反应太不对劲了！保安一提到“周永年”，他那边的拒绝简首是斩钉截铁，还说不认识？这怎么可能！苏云在信里明明说给儿子用了他的姓！周宇，周宇，这个“周”字，不就是铁证吗？他为什么否认得这么干脆？是苏云授意的？还是…他根本就不知道？或者，他知道了，但极其厌恶这个名字？
越想越乱。首接上门这条路看来是堵死了。硬闯不行，保安像防贼。留下东西更不可能。难道就这么放弃？老周那匣子，那些泛黄的信纸，苏云绝望的笔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沉甸甸地压着我。
不行，不能放弃！我打开手机，再次搜索“周宇 启航科技”。新闻很多，照片也不少。我一张张仔细看，试图找到一点关于他家庭住址的蛛丝马迹。云山苑很大，但周宇具体是哪一栋？刚才在门口，保安也没说。
翻了半天，没什么收获。正当我有点泄气的时候，一条不起眼的本地社会新闻标题跳进眼里：“启航科技周宇携母出席慈善晚宴，为老年痴呆症研究项目捐款百万”。配图是一张活动现场的照片。照片上，周宇西装革履，笑容得体地和一个穿着深紫色旗袍、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站在一起。老太太微微侧着脸，眉眼温和，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沉静气质，只是眼神似乎有些飘忽，不像周宇那么聚焦。
苏云！是她！虽然比信纸上那个名字苍老了太多，但那眉眼间的轮廓，那份沉静的书卷气，错不了！她看起来身体似乎不太好，被周宇小心地搀扶着胳膊。
就是她！信里那个为爱痛苦了半生的女人！那个给儿子用了心上人姓氏的母亲！她就在照片里，离我仿佛隔着屏幕都能触摸到，却又被现实的高墙铁门隔绝在千里之外。
这张照片像一针强心剂，瞬间驱散了我的沮丧。目标明确无误！苏云就在云山苑，就在周宇身边！周宇的强硬态度，反而激起了我骨子里的那股倔劲儿。你不让我进？我就想办法让你知道，这事躲不掉！
接下来的两天，我像个幽灵一样，在云山苑附近转悠。高档小区管理严格，想混进去基本没门。我观察着保安换岗的时间，留意着进出的车辆，试图找出点规律或者漏洞。我也试图在网上或者通过一些本地关系打听周宇家的具体门牌号，但都石沉大海。有钱人的隐私，保护得跟铁桶似的。
第三天下午，我换了身稍微像样点的衣服（其实也就是件洗得发白的干净衬衫），决定再去碰碰运气。这次我没开车，步行过去，显得没那么有“威胁性”。我绕着云山苑外围走，希望能找到一个不那么显眼的入口或者…运气好能碰到出来散步的苏云？虽然知道希望渺茫。
走到靠近小区侧门的一片绿化带附近，那里相对僻静。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厚着脸皮去跟侧门的保安套套近乎，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侧门里面不远处，靠近一片人工湖的木质栈道上，有两个身影在慢慢移动。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周宇！他换了一身休闲装，但那股子精英气质还是很扎眼。他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开衫的老太太，慢慢地沿着湖边栈道散步。老太太微微佝偻着背，脚步有些蹒跚，花白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苏云！是她！比照片上更清晰，也更显老态。她走得很慢，眼神有些茫然地望着平静的湖面，似乎在努力辨认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放空。周宇低着头，耐心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侧脸线条显得比新闻照片里柔和许多。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感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隔着镂空的铁艺栏杆和几十米的距离，我几乎能看到苏云脸上岁月刻下的皱纹。那些信！那些尘封了半个世纪的呼喊，就在我的背包里！
我顾不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那个方向快走了几步，双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尽量清晰地喊道：“苏教授！苏云教授！”
声音在安静的午后显得有点突兀。
栈道上的两个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周宇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像鹰隼一样瞬间锁定在我身上！隔着几十米，我都能感觉到那股寒意和骤然升起的怒气。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苏云往自己身后挡了挡，眼神冰冷地刺向我，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和厌恶。
苏云也微微侧过头，看向我这边。她的眼神有些迷茫，带着老年人特有的那种迟缓，似乎没太听清，或者没反应过来。
“苏教授！我是陈默！我…” 我急切地想表明来意，想说出周永年的名字，想告诉她那些信…
“闭嘴！” 周宇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过来，清晰地穿透了空气。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再敢多说一个字试试！
他不再看我，迅速而轻柔地揽住苏云的肩膀，几乎是半抱着她，转身就往回走，脚步快了许多，带着一种逃离般的决绝。
“苏教授！周永年！周永年老先生的东西在我这儿！” 我急了，不管不顾地提高了音量，喊出了那个名字！
周宇的脚步猛地一顿！但他没有回头，背影僵硬得像块石头。他怀里的苏云似乎也微微震动了一下，脚步顿住，缓缓地、有些吃力地想要回头。
“妈，风大，我们回去。” 周宇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他几乎是半强迫地带着苏云继续往前走，不再给她回头的机会。
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别墅区深处的小径拐角。苏云最后似乎想回头看的那个动作，像一根针，扎得我心里生疼。
周宇的反应，激烈得超乎想象！他对“周永年”这个名字，简首像对瘟疫一样避之不及！他甚至连让他母亲听我说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在害怕什么？他到底知道多少？
第一次，我清晰地感觉到，横亘在我和真相之间的，不仅仅是那扇冰冷的铁门，还有周宇这座更冷、更硬、带着深深敌意的大山。
背包里的木匣子，从未如此沉重过。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冰冷的铁艺栏杆上。门里面，是绿树成荫、湖水粼粼的“云山”；门外面，是我，和一个尘封了半个世纪的、无人愿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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