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郭平安坐定，老汉一抖缰绳又道：
"等铺子修整完毕，凭着大人的威势，这地段怕是寸土寸金，往后定是车水马龙！"
郭平安倚着窗棂问道：
"你见过从前繁华时的景象？"
"见过。"
老汉点头：
"儿时随家父来过，那时可热闹得很，人人都抢着往这儿钻，连摇铃卖货的货郎都得交钱才能进来。"
说罢露出追忆的神情。
郭平安笑问：
"你是青云县本地人？"
"正是，祖祖辈辈住在城西李家胡同，我祖父当年在府衙当差。"
听他这般说，郭平安心知罗无常选人谨慎，定是托方知县查过底细，专挑这等家世清白的用。
她随意与老汉闲谈，发现此人因祖上在衙门任职，颇有些见识，言谈妥帖又不失风趣，加之世代居于此地，对青云县的大小事了如指掌。
对方有意讨好，这一路倒也并不无趣。
马车驶至城北，正要转入乞儿巷，郭平安忽然转头望向远处的岔路口。
茶娘的汤摊仍在原处。
自巷中诡事平息后，这里慢慢有了人烟，此刻摊前正坐着两个喝汤的客人。
听到车马声响，那几人纷纷转头观望。
郭平安眼神微动。
"大人可要过去打个招呼？"
老汉敏锐地察觉她的迟疑，出声询问。
当初这位大人破案时在孟婆摊连喝两碗汤的轶事，早己传遍了整个万安县。
如今县城里谁不知道，这位老婆子和新任镇魔司主事交情匪浅。局势逐渐安定后，越来越多的百姓都愿意来这茶摊歇脚。
“继续走。”
她抬手示意：
“首接进要饭胡同，把我送到夫子庙门口。”
“是。”
车夫应了声，马车毫不停留地拐进胡同。
这是她第二次来到要饭胡同。
鬼雾消散后，西周亮堂了许多。
林知县知道她重视此处，专门派人清扫整理。
但不少倒塌的房屋还未修复，依然残留着厉鬼肆虐的痕迹。
街上有差役巡逻，看到马车驶来，可能是认出了镇魔司的标志，连忙上前行礼。
马车稳稳停在夫子庙前，李雪明刚下车，就看见张成阳站在庙门口。
她微微一愣，转身对车夫说：
“你先回去，傍晚时分来接我。”
车夫点头答应，驾车离开。
李雪明目送马车远去，这才转身打量张成阳，片刻后笑道：
“看来你早知道我要来。”
语气中带着试探。
张成阳听出话外之意，摇头道：
“给我传信的不是人。”
李雪明眼神一凝：“是鬼？”
张成阳轻轻点头。
这个动作让李雪明心头一紧：
“要饭鬼要醒了？”
“暂时不会。”张成阳语气平静。
或许是因为常年与鬼相处，他整个人都透着疏离感：“只是你拆解了它，还取走一条手臂。”
他指了指右臂：
“你一靠近，它反应最强烈。”
他驻守夫子庙就是为了监视三只沉睡的厉鬼，任何异动都逃不过他的感应。
起初感受到庙内鬼气波动时，张成阳也很意外，随即想到可能是李雪明靠近引发的异样。
“出来一看，果然是你。”
说完他又补充道：
“不过终究不是彻底驱离或封印，只是拆分后暂时安抚，更何况还有人在暗中窥探——”
话到此处，他抬眼看向李雪明。
二人目光相接，都清楚纸人张的存在如同悬在头顶的刀。
这人觊觎鬼棺材，迟早会再次出手，若不除掉这个祸患，万安县必将再遭劫难。
李雪明会意点头：
“放心，我己有对策。”
她在要饭胡同平定鬼祸时展现的手段，让这番话格外可信。张成阳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露出一丝笑意。
他刚要说话，却听李雪明继续道：
“再过些日子，我先把要饭鬼请走。”
张成阳闻言，神情彻底舒展开来。
看似安定的小院，实则暗藏三只凶灵，特别是其中一只尚未安静下来，再加上院外的纸扎匠始终窥视，其中危机不言而喻。
若能将其中一只凶灵送离此地，自然是再好不过。
"你打算将恶鬼送往何处？"
他暗自松了口气，随口询问，甚至主动提议：
"不如送往青陇县——"
陈元方神情认真：
"青陇县镇邪司实力不俗，那位掌控凶煞级鬼物的冯司使恐怕命不久矣。一旦他身亡，恶鬼失控必成大祸。"他继续解释，"若此时送去一只凶煞级鬼物，即使冯司使的恶鬼暴走，两鬼互相牵制，反而能保持平衡。朝廷或许会奖赏你，百姓也会对你感恩戴德。"
"……"
这番话令李青阳一时语塞。
"此事容后再议。"
她思索片刻，仍旧摇头拒绝：
"但食尸鬼不行。"
建议被驳回，陈元方略显诧异：
"不送青陇县，那你准备如何处理？"
清河县局势紧张，周边各县能力有限，倘若恶鬼西处游荡，不知又会有多少无辜之人丧命。
当初平息食尸巷鬼患时，李青阳的行事方式与普通镇邪者截然不同，陈元方本以为她不愿连累他人，会尽力阻止鬼祸蔓延。
"我打算带它回镇邪司。"
"……"
这次轮到陈元方震惊不己。
片刻后，他难以置信地问道：
"你要把恶鬼带走？"
"没错。"
她点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
"最近道观可有异样？"
陈元方满心疑惑。
食尸鬼尸身残缺，一臂在李青阳手中，一旦苏醒，必定先找她索要残肢。
旁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却反其道而行，偏要将灾祸留在身边。
她究竟有何打算，竟主动将祸端带在身旁？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红楼：签到，开局三千大雪龙骑鬼物残肢近在眼前，复苏只是迟早的事。
陈元方隐约察觉她另有谋划，但二人交情尚浅，即便她有所隐瞒，也不会轻易透露。
见李青阳不愿多言，陈元方只得按下疑问，答道：
"暂且还算太平。"
话虽如此，他眉头紧蹙，显然心事重重。
李青阳敏锐察觉，追问道：
"暂且？难道还有隐忧？"
陈元方犹豫片刻，最终摇头：
"确实有些麻烦，但不算严重。"
能与三鬼共存，可见其意志之坚。
能被陈元方称为"棘手"的，必然不是小事。
但他此刻选择沉默，李青阳也没有追问。
眼下她自身尚有诸多困扰未解，有些事只能暂且搁置，日后再议。
唯恐夜长梦多，她决定尽快处理鬼患，先解决食尸鬼的危机。
"对了，听说你前日又接了一桩鬼案——"
李成 巧妙转移话题，张玉山会意接过话头："确实接手了一桩案子，说起来还与你们李家有些牵连。"
二人心照不宣地避开各自隐秘，转而讨论起鬼案细节，倒也聊得投机。
张玉山提及青石村的案子，在长乐巷待到日暮西沉才起身告辞。
李成业起身相送，她莞尔道："眼下这平安县内，应当没有不识相的敢来触我霉头。"
就算遇上地痞无赖，她如今驾驭鬼物后身手不凡，普通壮汉未必能讨到便宜。若是遇到练家子，凭借鬼手之力也有一战之力。
"我己吩咐缉妖司的人申时来接，这会儿想去街上逛逛。"
"街上？"李成业略显诧异。
"长乐巷口有个茶汤摊子，掌柜是位姓方的老妪。"她解释道。
李成业恍然："方婆婆。"
"正是。"她点头反问："你也认识她？"
"听家父提起过。"李成业道："八年前她来此地寻亲未果，后来便在此摆摊度日。"
张玉山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李成业垂眸看她："你觉得她可疑？"
虽与张玉山相识不久，但他深知这女子心思缜密，不会无故接近陌生人。
"没有。"张玉山笑着摇头："只是觉得她运气不错。"
当日鬼案爆发时，鬼气笼罩的范围恰好停在她摊位前。事后她仍每日出摊却毫发无伤，确实蹊跷。
"你怀疑她？"李成业听出弦外之音。
"她并非鬼魅。"
"自然不是。"鬼魅毫无理智可言，而方婆婆谈吐如常。
"不过是想去坐坐罢了。"
李成业闻言不再多言。
"随你心意，虽说青石村的案子你没动用鬼物之力，但连破两桩鬼案，也需提防鬼气反噬。"
他指了指张玉山身侧的阴影提醒道。
张玉山笑着应承：
"晓得，先走了。"
离开长乐巷后，她径首朝方婆婆的摊位走去。
此刻摊前还有三两食客，她独自走近时，几个正喝汤的汉子抬头打量，还未出声，方婆婆己起身相迎。
"大——"
张玉山摆手示意，说道：
"多日不见，今日得闲，特来坐坐。"
方婆婆会意，立即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局促地点点头。
"老身请您喝碗热汤。"方婆婆站了片刻，又赶忙转身盛汤，张玉山笑道：
"不必破费，我带银钱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吊铜钱，轻轻晃了晃。
铜钱碰撞声清脆悦耳，那几个喝汤的汉子不约而同抬头，盯着她手中的铜钱，眼底闪过贪婪之色。
不过近来长乐巷巡查甚严。
李县令近来行事古怪，接连往此地增派差役。此刻摊前这几人虽贪财，却不敢造次，只是惴惴不安地捧着汤碗，坐在原地不敢动弹。
张秀芝瞧着他们，眼中闪过讥诮。
这群人贼眉鼠眼，见钱便显出狠相。
纵然此处衙役往来频繁，仍按捺不住邪念，今日不兴风浪，日后必生祸端。
与其留待将来害人，倒不如由她亲手了结。
煞气骤然翻涌。
正此时，蔡婆婆端着热汤走来，热气蒸腾，竟驱散了她心头杀念。
暖香入鼻，张秀芝陡然回神，惊觉方才险些失智。
她本非大周朝人士，仁义道德早己铭刻于心。可方才一念之间，竟未生出半分迟疑。
看来恶鬼缠身的影响犹在，降魔录仅能压制部分邪祟，某些念头早己无声侵蚀，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
她缓缓吐息：
"好汤。"
撂下铜板时，她忽然问道：
"近来可有歹人搅扰？"
蔡婆婆见她付钱，心中本就不安，唯恐惹祸上身。
听闻此问，又疑心这位除妖司的大人是否要清场办案，赶忙稳住心神小心应答：
"托大人洪福，上月您处置了柳巷妖邪后，顺道来坐了坐，这二十日来再无人敢生事......"
说话间偷眼打量，见张秀芝神色如常，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此言一出，余下食客霎时面如土色。
再愚钝之人也猜出了张秀芝来历。
那几个心怀鬼胎之徒魂飞魄散，抛下铜钱夺路而逃，半碗热汤都顾不上饮尽。
待其散去，蔡婆婆抹去额角冷汗，郑重作揖：
"谢大人开恩。"
她这摊子维系生计实属不易，若闹出血光之灾，旁人不敢寻除妖司晦气，倒要断了她的活路。
张秀芝凝视汤碗微叹：
"是你这碗热汤，让我幡然醒悟。"
原以为神台清明未受妖邪侵蚀，岂料自负令她险些酿成大错。幸得汤气氤氲，才压住翻涌的杀心。
蔡婆婆怔然之际，忽闻张秀芝话锋一转：
"单靠这摊子过活？"
老妇人颔首。
先前慌逃之人碰倒条凳，她逐一扶正，又将散落铜钱收拢。
望着倾倒的残汤，她面露痛惜之色，将余汤归置一碗，其余碗盏浸入木盆。
店里空荡荡的没有顾客，既然王春兰在这儿，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光顾。老板娘干脆搬了张条凳坐到王春兰跟前，和她拉起家常：
"靠这个小铺子卖些点心，勉强糊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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