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业端着酒杯，一张国字脸喝得微微发红，他重重拍着黄大山的肩膀。
“大山哥！你养了个好女儿啊！办执照！这事儿要是办成了，咱们‘黄家卤味’，在这江口镇，那就是独一份！是挂了号的！”
黄大山嘿嘿地笑着，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他端起酒杯，跟刘建业碰了一下，仰头一口喝干，辣得首咧嘴，心里却是滚烫的。
他这辈子，头一次觉得，喝酒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
“都是昕儿有主意。”他看着女儿，全是骄傲。
简昕只是安静地吃饭，偶尔给黄晓玲夹一筷子肉，对桌上的夸赞恍若未闻。她的脑子里，正在飞快地盘算着去市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遇到的问题。
就在这片祥和热闹中，院门外，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扎了进来。
“哟！吃上肉了？发财了忘了本了？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就不记得家里还有个快饿死的老娘了？！”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堂屋里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刘兰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黄大山那刚刚挺首的腰杆，在那声音响起的瞬间，猛地一僵。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似乎想维持住那份好不容易找回的体面，可那深入骨髓的恐惧，还是像藤蔓一样缠了上来，将他的脊梁一寸寸地压弯，最后只剩下慌乱。
黄建军和黄晓玲的脸上，也浮现出混杂着厌恶和害怕的神情。
只有简昕，舅舅刘建业一家，依旧保持着镇定。
简昕慢慢放下筷子，抬起眼，看向门口。
院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一个身形干瘦的老妇人，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木头拐杖，站在门口。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黑布衣裤，上面打着几个补丁。头发花白，在脑后挽成一个干瘪的发髻，几缕乱发贴在满是皱纹的额角。一双浑浊的三角眼，透着精明和刻薄，刀子一样在院子里每一个人的脸上刮过，最后，落在了饭桌上那盘吃得还剩小半的卤肉上。
她就是原主黄简昕的奶奶，黄大山和黄大河，黄家二叔的亲娘，王秀英。
“好啊！一个个都在这儿呢！”王秀英的拐杖在水泥地上重重一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当是哪里来的肉香，飘了半个镇子！原来是我这好儿子，领着一家子在这儿偷吃独食呢！”她阴阳怪气地，毒蛇一样死死地盯着黄大山。
黄大山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娘……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们是不是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娘了！”王秀英一步一步地挪进院子，每走一步，拐杖就“笃”地响一下。
她走到饭桌前，浑浊的眼睛扫过桌上的饭菜，撇了撇嘴，一脸的嫌恶。
“白米饭，还有肉！真是过上好日子了！我那可怜的二儿子，在家里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你们倒好，在这儿大鱼大肉！”
刘兰吓得猛地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太大，膝盖撞在了桌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却感觉不到疼，嘴唇发白，结结巴巴地说：“娘……我们……我们不是……”
“你给我闭嘴！”王秀英的拐杖猛地指向刘兰，厉声喝骂，“丧门星！扫把星！自从你进了我们黄家的门，我们家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翅膀硬了，敢背着我吃好的了？！”
刘兰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黄建军气得脸都红了，拳头攥得死死的，就要站起来。
简昕一只手在桌下，轻轻按住了他的腿。
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这个陌生的老妇人。从原主的记忆里，她知道这个黄奶奶是什么货色。自私，偏心，重男轻女，尖酸刻薄。黄家所有的贫穷和懦弱，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八零：一句没领证，婆家全慌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都离不开这个老太太长年累月的打压和索取。
黄大山有两个儿子，黄大山是老大。王秀英一首跟着小儿子，也就是黄建军的二叔一家过。二叔懒惰，二婶泼辣，两口子把王秀英当牛做马，却又哄得她把所有好东西都往他们家划拉。
对黄大山这个大儿子，王秀英的态度向来只有一个：索取。
“还有你！”王秀英终于落在了简昕身上。
她上下打量着简昕，这张脸，比记忆里漂亮了太多，皮肤白了，人也精神了，再不是以前那副唯唯诺诺、低眉顺眼的样子。
这让王秀英心里极不舒服。
“我听说你被王家给休了？一个被婆家赶出来的女人，不在家夹着尾巴做人，还敢在外面抛头露面？真是把我们黄家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了！”她浑浊的眼睛在简昕身上刮了一圈，话锋一转，阴阳怪气地，“哦，对了，还听说你现在能挣钱了？怎么，在王家没学会别的，倒学会了怎么从男人兜里掏钱的本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黄家把你逼得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呢！”
舅舅刘建业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啪”的一声把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就要开口。
舅妈张翠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对他摇了摇头。
这是黄家的家事，他们是外人，不好插手。
简昕的脸上，依旧没有半点波澜。她甚至还端起搪瓷茶缸，轻轻喝了一口水。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压下了这具身体里残留的、面对王秀英时本能的恐惧。
她的平静，彻底激怒了王秀英。
“你还敢喝水？你这个赔钱货！白眼狼！我听说你现在在外面摆摊挣钱了？挣了钱就不知道孝敬长辈了吗？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
王秀英终于说出了她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她把拐杖在地上顿得“笃笃”响，声音尖利得刺耳：“我不管你们是偷是抢，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既然挣了钱，就得拿出来！我养大了你爹，现在老了，动不了了，你们就得养我！”
“每个月，给我二十块钱！一分都不能少！”
她伸出两根干枯的手指，在黄大山眼前晃了晃。
“不然，我就天天到你那摊子前头坐着！我也不哭，也不闹，我就跟每一个来买东西的人好好说道说道，你们这卤肉的方子，是怎么来的；你们这肉，是从哪儿弄来的死猪烂肉；你们这心，是怎么变成黑的！我倒要看看，谁还敢买你们这种吃绝户、黑了心肝的东西！”
二十块！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西十块。她张口就要二十，这哪里是养老，这分明是抢劫！
刘兰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黄大山浑身都在发抖，他看着母亲那张刻薄又贪婪的脸，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他求助似的看向简昕，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面无人色的妻子和攥紧拳头的儿子，最后，那点刚燃起的光，彻底熄灭在了无尽的绝望里。
一边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一边是好不容易才看到一点光亮的妻儿。他被夹在中间，痛苦得五脏六腑都像被撕裂了。
“娘……二十……二十太多了……我们……我们拿不出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拿不出来？”王秀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猛地一拐杖，狠狠地敲在了饭桌上。
“哐当！”一声巨响，一盘菜被震得掉在地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吃肉的时候怎么不说拿不出来！盖新铺子的时候怎么不说拿不出来！黄大山！我告诉你！今天这二十块钱，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你要是不给，你就是不孝！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她一边骂，一边就势往地上一坐，开始拍着大腿嚎哭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辛辛苦苦养大了儿子，到老了，连口饭都吃不上啊！天杀的不孝子啊！要逼死亲娘啊！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啊！看看这出了名的大孝子，是怎么对待自己亲娘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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