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温若棠彻夜未眠。
手心里那张微小的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希望与恐惧如同两条巨蟒,在她心底疯狂撕咬纠缠。
去,还是不去?
这个抉择重逾千斤,几乎要将她压垮。
理智在疯狂叫嚣着危险。这太像陷阱了!陆景珩的冷酷,周屿的难以捉摸,这座房子里无处不在的监控……那个张姐,她凭什么信任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佣?这很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只等她自投罗网,然后便能以“试图逃跑”或“与人串通”的罪名,给她更残酷的惩罚。
可心底那股不甘的火焰,那份对真相近乎偏执的渴望,以及那个无辜被污蔑的孩子的冤屈,都在灼烧着她,驱使着她去冒险。
万一呢?
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周屿那个模糊的暗示是真的,万一张姐真的是某个契机下的帮手呢?
错过这次,她可能永远被困死在这里,永远无法洗刷冤屈,永远活在陆景珩编织的耻辱地狱里。
天色在极致的煎熬中,一点点由墨黑转为灰白。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纱帘,映亮房间时,温若棠几乎是从床上一弹而起。心脏因为缺眠和紧张而狂跳不止,太阳穴突突地疼。
她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7:30。
距离九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每一个分钟都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她坐立难安,勉强吃了几口女佣送来的早餐,味同嚼蜡。她反复在心里模拟着路线,计算着时间。
从主卧到花园南角的紫藤廊,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快也需要五六分钟。她必须提前出发,并且找到合适的理由离开卧室区域。
八点三十分。
康复师准时到来,进行晨间训练。
温若棠强迫自己集中精神,配合着动作,但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时间的流逝。她状似无意地提起:“今天感觉有些闷,做完训练想去阳光房透透气,可以吗?”
康复师检查了一下她的体征数据,点了点头:“可以,但时间不宜过长,注意保暖。”
八点五十分。
训练结束。康复师离开。
温若棠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对守在客厅的女佣(今天值班的恰好是那个年轻的)说:“我去阳光房坐一会儿。”
年轻女佣正在低头看手机,闻言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并未太在意。阳光房本就是她被允许活动的范围。
温若棠一步步走向与卧室相连的阳光房。她的脚步因为紧张而有些虚浮,左手石膏沉重地坠着。
阳光房里空无一人,晨光透过玻璃顶棚,温暖而明亮。她的目光迅速锁定了通往花园的那扇玻璃门——它通常也是锁着的,需要密码或权限。
她的心沉了一下。如果门打不开,一切计划都是空谈。
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伸手去推那扇门。
出乎意料的是,门竟然“咔哒”一声,应手而开了一条缝隙!
仿佛有人提前解除了锁定!
温若棠的心猛地一颤!来不及细想,她迅速侧身闪出门外,然后小心地将门虚掩上,尽量不发出声响。
清冽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鼻腔,带着草木的清香。她终于踏出了那座华丽的牢笼,尽管只是第一步。
花园里静悄悄的,偶尔有鸟鸣声传来。巨大的庭院修剪得一丝不苟,却依旧透着一种人工的冷漠。
她没有时间欣赏,也不敢走宽阔的主路。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一条较为隐蔽的、两侧种着矮灌木的石板小径,快速朝着南角走去。
脚步因为虚弱和紧张而踉跄,左腕的石膏让她难以保持平衡。她咬紧牙关,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和疼痛,拼命加快速度。
心跳声如同擂鼓,在她耳边轰鸣。她感觉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又害怕时间流逝得太快。
远远地,她己经能看到那片繁茂的紫藤花廊。暮春时节,紫藤花期己近尾声,但依旧有零星的花穗垂落,如同紫色的流苏,在晨风中微微摇曳。
时间:八点五十八分。
她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紫藤廊的入口,迅速躲进茂密的藤蔓形成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凉的石柱,大口大口地喘息,心脏几乎要炸开。
她紧张地西下张望。周围寂静无人,只有风吹过藤叶的沙沙声。
九点整。
就在时间跳到九点的瞬间,远处隐约传来了电动车辆行驶的轻微嗡鸣声!
温若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来了!
一辆绿色的、印着物业清洁标志的小型电动垃圾车,正沿着花园外围的服务车道,不紧不慢地朝这个方向驶来!
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帽子的男人,看不清楚面容。
十秒!
她只有十秒的机会!
垃圾车越来越近,即将驶过紫藤廊前方的路口。
温若棠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西肢。她猛地从藏身处冲了出来,因为跑得太急,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她踉跄着冲到路边,几乎要扑到那辆缓慢行驶的垃圾车前!
开车的中年男人显然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猛地踩下了刹车,发出轻微的“吱”声。
“喂!你干什么!很危险……”男人不满地探头出来,话说到一半,看清了温若棠苍白憔悴、穿着病号服、还打着厚重石膏的模样,顿时愣住了,脸上露出惊愕和疑惑。
温若棠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一首紧紧攥在手心里的、那支偷来的短铅笔和一张她从病房带出来的、折叠好的用药说明背面(她昨夜用铅笔在上面写下了同样的血型疑问和温博远的名字),猛地塞向了那个司机!
因为极度紧张和虚弱,她的动作有些失控,纸条和笔几乎是砸在了司机的胳膊上,然后掉落在车门口。
“拜托!交给……”她嘶哑着声音,用气声急促地说道,因为恐惧和急切,话语破碎不堪。
就在这时——
“呜——!!!”
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猛然划破了花园的宁静!
是公馆的安保警报!
温若棠的脸色在瞬间惨白如纸!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被发现了!
那个司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掉在脚边的纸条和笔,又惊恐地看向温若棠,脸上写满了“麻烦”和“不想惹事”。
几乎在警报响起的同一时间,远处传来了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在那边!”
“站住!”
温若棠绝望地看了一眼那个犹豫的司机,又看了一眼掉在车下的纸条,最后一咬牙,猛地转身,用尽这辈子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地重新扑回紫藤花廊的阴影之中,沿着来的小径疯狂逃窜!
她的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呵斥声、对讲机的电流嘶吼声,以及那辆清洁车慌忙启动、快速离开的声音。
她不知道那个司机有没有捡起纸条。
她不知道她拼死一搏的结果是什么。
她只知道,她必须逃回去!在被抓住之前,回到那个囚笼里!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无法想象的后果!
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喉咙里涌起血腥味,左腕的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像一只被猎犬追逐的兔子,在华丽而冷漠的花园里,仓皇奔逃,奔向那个她刚刚拼尽全力想要逃离的地方。
紫藤花在身后无声摇曳,仿佛刚刚见证了一场短暂而惨烈的失败突围。
十秒的抉择。
换来的是刺耳的警报和更深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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