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边关雪未化，战鼓声歇，残旗猎猎。
苏婉立于“雁门关”外，素衣未饰，发间无簪，怀中苏棠安睡，指尖微凉。
三日前，她以“迷神饼”破西狄，大齐奇胜，斩首八百，俘敌三千。
可她心中无半分喜意，
唯有沉重。
战报上，阵亡将士名录长达三卷：
骑兵三百二十七人，战马焚于火油阵；
步卒六百一十九人，血染“断云岭”；
水师一百零三人，船沉于“黑水河”……
他们以命换胜，却无碑无名，唯余黄土一抔。
“娘娘……”阿萝捧来一竹篮，篮中十二道素菜，皆以粗陶盛之，香气清幽，如雪后初晴。
“您真要在此设祭？”
“不祭，魂不散。”苏婉声音平静，“不葬，心不宁。”
她命阿萝于关前设案，十二道菜依次排开：
一、“铁蹄干”——取战马肉干，以盐、姜、紫苏腌制，风干七日，喻“骑兵之坚”；
二、“浪魂卷”——取东海海带、海藻、鱼干，卷成筒状，蒸至柔韧，喻“水师之韧”；
三、“断云羹”——取山石耳、野菜、炭灰，熬成黑汤，味苦回甘，喻“步卒之烈”；
西、“烽火饼”——取糙米、肉松、蜂蜜压成军粮形，耐存三月，喻“边军之守”；
五、“寒光糯”——取糙米、野果、井水，熬至绵密，甜而不腻，喻“孤军之志”；
六、“铁骨汤”——取鹿筋、黄芪、红枣，文火慢炖，胶质尽出，喻“伤卒之勇”；
七、“归途酒”——取“龙涎蜜”去毒，加井水、薄荷，清冽如泉，喻“魂归故里”；
八、“家书糕”——取小米、桂圆、莲子，蒸至软糯，甜中带酸，喻“家书抵万金”；
九、“守夜粥”——取薏米、金银花、陈皮，慢熬三炷香，喻“百姓待君归”；
十、“雪葬饭”——取白米、雪水、盐，清煮无味，喻“战死沙场，魂葬大雪”；
十一、“未拆信”——取紫苏叶包饭，不拆封，置案角，喻“未及家书，人己远行”；
十二、“心灯汤”——取豆豉清汁、金银花、蜜蚁浆，调成清汤，淡而不寡，喻“天下共祭”。
“此十二味，”她声音如钟，“非为献神，
是为祭我大齐英魂。”
她取香三炷，插入焦土之中。
火光微闪，青烟袅袅，如丝如缕，缠绕残旗。
她跪于雪中，不言不语，只将十二道菜一一倾入火中。
火焰腾起，香气与焦臭交织，如一场无声的葬礼。
“将士们……”她低语，泪落如雨，“我回来了。”
“你们战于断云岭，死于火油阵，葬于黑水河；
你们未及家书，未见妻儿，未尝一口热饭。”
“可今日，
我以味为棺，以火为墓，葬你们之痛，祭你们之勇。”
她想起《甄嬛传》中，甄嬛为果郡王设祭——
皆是以食为信，以味为情。
而她，
以十二道菜，
祭的，
是三百二十七匹战马，
是六百一十九具枯骨，
是一百零三艘沉船，
是一千零西十九个未归的魂。
“从今往后，”她声音如钟，响彻关前，“
你们不是无名之卒，
你们是大齐的‘味道’守护者！”
她抬手，将“安国夫人”印投入火中——
印遇高温，竟发出极淡蓝光，旋即碎裂，化为灰烬。
“此印，非为权，
是为你们而铸！”
忽而，风起！
雪停，云开，月光如霜，洒落关前。
那十二道菜的灰烬，竟随风而起，如纸蝶飞舞，盘旋于残旗上空，久久不散。
更奇者，灰烬中似有极淡香气，非焦非臭，而是紫苏清气，如魂低语。
阿萝浑身剧颤，跪地叩首：“娘娘！您看！魂……魂在回应！”
苏婉不惊，只凝视那飞舞的灰烬，如见将士白衣如雪，立于风中，含笑点头。
“他们……”她喃喃，“他们终于……安息了。”
三日后，京师。
阵亡将士家属齐聚“安民粥棚”旧址，皆着素衣，眼含热泪。
苏婉亲设“归魂宴”，依军种分席：
骑兵家属食“铁蹄干”，水师家属食“浪魂卷”，步卒家属食“断云羹”……
每一道菜，皆是将士生前最后一餐的复刻。
“这味道……”一名老妇捧着“铁蹄干”，泪如雨下，“像我儿出征前，我为他腌的马肉干……”
“这‘浪魂卷’……”一名渔妇咬一口，猛然跪地，“像我夫君出海前，我为他包的海带卷……”
满场痛哭，如山崩海啸。
太子萧景行立于棚外，眼中含泪：“苏姑姑……您不是在做菜，
您是在——写一封，给亡者的家书。”
紫宸宫中，皇帝萧承渊闻讯，亲临“归魂宴”。
见百姓痛哭感恩，将士家属伏地叩首，高呼：“苏娘子！您救了我们的魂！”
他凝视苏婉，忽然问：“苏卿，你为何设此宴？”
“因臣妇知，”苏婉声音平静，“将士战死，非为功名，
是为家，为国，为一口饭。”
她顿了顿，环视满场，“他们用命换胜，若无人祭，无人念，
这江山，便成了冷骨堆。”
皇帝浑身一震，终于提笔，朱批：“
准苏婉建‘膳忠祠’，立阵亡将士牌位，岁岁祭之，永世不绝！”
又赐“忠膳夫人”金匾，悬于苏园正门。
夜深，苏园灶火未熄。
苏婉独坐灯下，手中握着新制的“忠膳夫人”印，指尖轻抚。
她忽然想起现代历史中一句：“真正的纪念，是让死者活在生者的记忆里。”
而今，她以“归魂宴”为桥，
己在这大齐，
将亡魂，升华为忠魂。
她取出炭笔，在《冷宫录》末页，添新栏——
“忠魂录”。
她将“归魂宴”详录：
事：为阵亡将士设祭，十二道菜，各喻其军。
灰舞风中，似有回应。
誓：“此生不为复仇，而为正味正道。”
悟：真正的纪念，不在碑，而在心；真正的火，不在灶，而在——不忘。
“世人道祭为哀，可你看——
我以马为坚，以海为韧，以石为烈。
这一场‘归魂宴’，不只葬魂，更在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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