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心抱着张玄陵冲进破庙时，他心口的黑线己经漫过锁骨，像条墨色的蛇，正往咽喉爬。蛊毒发作的剧痛让他浑身痉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嘴角溢出的黑血滴在她的月白旗袍上，晕开一朵朵凄厉的花。
“别咬舌。”她腾出一只手，将自己的手帕塞进他嘴里，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忍不住颤了颤。破庙的篝火早己熄灭，只有月光从屋顶的破洞钻进来，照亮他汗湿的额发，和眼底翻涌的痛苦。
沈素心将他平放在草堆上，迅速打开药箱。银针刺破他的指尖，挤出的血己经发黑，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子母蛊的子蛊己经钻进心脉，寻常的解蛊药根本没用。
“只能用禁术了。”她咬了咬牙，从药箱底层摸出个黑色的瓷瓶。瓶身上刻着个“噬”字，是湘西鬼医的禁忌之术所用的器物，需以阴魂之体吞噬蛊毒，代价是损耗自身魂魄，稍有不慎就会被蛊毒反噬，彻底堕入魔道。
张玄陵意识模糊间，感觉到一片冰凉覆上自己的伤口。他费力地睁开眼，看见沈素心正俯下身，唇瓣轻轻贴在他渗血的肋骨处。她的睫毛很长，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脸色白得像透明的玉，唯有眼角那点红，是这昏暗里唯一的亮色。
“别……”他想推开她，手却软得抬不起来。他知道她要做什么——鬼医噬阳，是以自身阴煞之气为引，将蛊毒吸噬入体，再用魂魄之力炼化。这无异于饮鸩止渴，她的魂体本就虚弱，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沈素心没理他，只是闭紧眼睛，唇间溢出晦涩的咒文。随着咒语声，张玄陵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吸力从伤口传来，那钻心的疼痛竟渐渐缓解，心口的黑线也开始缓慢消退。而沈素心的脸色却越来越青，嘴角渗出的黑血比他的还要浓稠，顺着下巴滴落在草堆上，燃起幽蓝的小火苗。
“疼……”她闷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子母蛊的子蛊在她体内疯狂挣扎，试图钻进她的魂核，每一次冲撞都让她的魂魄像被撕裂般剧痛。但她没有停，只是咬着牙，将蛊毒一点点往自己的指尖逼去。
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丝黑血从张玄陵伤口被吸出时，沈素心猛地抬起头，一口黑血喷在地上。她的嘴唇己经青得发紫，眼白爬满了血丝，手腕上的镇魂符几乎褪成了白色，显然损耗极大。
张玄陵的意识清醒了些，他看着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心头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你……”
沈素心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指尖凝聚着一团黑雾——是被她逼出体外的子蛊。她另一只手迅速抽出三根银针，精准地钉在黑雾周围，形成一个小小的困阵。黑雾里传来凄厉的尖啸，最终化作一滩黑水，被银针上的阳气灼成了灰烬。
做完这一切，她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草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月光落在她脸上，张玄陵突然发现，她的唇色竟比刚才红润了些，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青灰，倒像是沾了点胭脂。
更奇怪的是，当一片枯叶被风吹落，飘向她的指尖时，她竟然下意识地合拢了手指——那片叶子，被她稳稳地捏在了掌心。
张玄陵的瞳孔骤然收缩。
鬼魂是触碰不到阳间实物的，除非……她吸收了足够的阳气，暂时拥有了实体。刚才的噬阳术，她不仅吸走了蛊毒，还……吸走了他的部分阳气？
沈素心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她看着自己捏着枯叶的手指，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慌。她猛地松开手，枯叶飘落在地，而她的指尖却泛起淡淡的红，像正常人的肤色。
“这是……”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是因为噬阳术。”张玄陵低声说，心头的震撼久久未平。他想起破庙里那道燃起幽蓝火的活血符，想起两人肢体接触时那奇异的共鸣，突然明白了什么，“我们的魂魄……真的在纠缠。”
沈素心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猛地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供桌，上面的碎瓷片哗啦啦掉了一地。“不……不可能……”她捂住头，眼神里充满了痛苦，“阴阳殊途，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张玄陵打断她，挣扎着坐起来，“师父能给你下镇魂符，让你像人一样活着，我们为什么不能找到共存的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唇上，想起刚才那冰凉的触感，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月光透过破洞洒在她身上，给她透明的魂体镀上了一层银边，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沈素心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别再说了……”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扒拉泥土，“窸窸窣窣”的，听得人头皮发麻。两人同时噤声，张玄陵迅速抓起地上的桃木剑，沈素心也握紧了银针，警惕地望向庙门。
声响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孩童的笑声，尖细而诡异，像猫叫，又像指甲刮过玻璃。张玄陵想起育婴堂的阴童，心头一紧——那些东西竟然跟到了这里！
他走到庙门边，小心翼翼地往外看。月光下的乱葬岗，无数个小小的身影正从坟包里爬出来，都是穿着小红袄的婴灵，脸色青白，眼睛黑洞洞的，手里还攥着半截骨头或破烂的襁褓。它们的脚都不沾地，像漂浮的影子，朝着破庙的方向涌来。
“是阴童子。”沈素心的声音带着凝重，“它们被血玉锁封印了三十年，怨气极重，今晚是回魂夜，阴气最盛，它们冲破封印出来了。”
她从药箱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是刚才在育婴堂找到的花名册，上面记录着三十年前所有孩童的生辰。“你看这个。”
张玄陵接过花名册，借着月光仔细一看，瞳孔骤然收缩——上面所有孩童的生辰，都是三十年前七月初七，和沈素心姐妹、戏班惨案的日期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他的声音发颤，“蓝婆不仅养了子母蛊，还在三十年前同一天害死了这些孩子，用他们的怨气喂养阴童子，再用血玉锁封印，等回魂夜这天……”
“等他们借够阳寿，就能化作真正的厉鬼，帮她对抗茅山道法。”沈素心接过他的话，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她想毁了整个青溪镇！”
庙外的笑声越来越近，己经能看到那些阴童子的脸。它们的嘴角都咧开着诡异的弧度，和王婆、刘屠户的笑容如出一辙，显然都被蓝婆的蛊术控制了。
“不能让它们进来。”张玄陵用桃木剑抵住庙门，掌心的雷法开始凝聚，“我去引开它们，你趁机用镇魂符加固封印。”
“不行！”沈素心拉住他，眼神坚定，“你的蛊毒还没清干净，不能再耗损阳气。这次……我们一起。”
她从药箱里取出七枚铜钱，撒在庙门前，组成一个小小的八卦阵。又将血玉锁的碎片放在阵眼，指尖燃起淡蓝色的鬼火，念起了超度的咒语。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她的声音清澈而空灵，在乱葬岗的夜风中回荡，竟让那些涌来的阴童子动作迟滞了几分。
张玄陵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心头一暖。他举起桃木剑，雷法与她的鬼火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阴阳相济的光幕，挡在庙门前。
阴童子们撞在光幕上，发出凄厉的惨叫，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但它们的数量太多，光幕很快就出现了裂痕，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用这个！”沈素心突然将那枚凤形佩扔给张玄陵，“龙凤佩合璧能镇压阴煞，快！”
张玄陵接住玉佩，想起白小婉那半枚龙形佩。他将灵力注入凤形佩，玉佩瞬间亮起温暖的光芒，与沈素心的鬼火呼应，光幕上的裂痕竟开始愈合。
就在这时，阴童子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姐姐……为什么……”
是那个在育婴堂见过的小红袄，它的身影在月光下格外清晰，手里攥着的不是骨头，而是半块绣着并蒂莲的襁褓——和沈素心药箱里的一模一样。
沈素心的咒语突然卡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看着那个小红袄，眼眶突然红了：“是你……小石头……”
张玄陵愣住了。她认识这个阴童子？
“姐姐……我们好饿……”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黑洞洞的眼眶里流下两行血泪，“蓝婆说……只要我们借够阳寿，就能去投胎……”
“她骗你们的！”沈素心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只想用你们的怨气养蛊！跟我走，我带你们去轮回，好不好？”
小石头犹豫了一下，身后的阴童子却突然变得狂暴起来，纷纷扑向它，像是在阻止它靠近。小石头发出一声惨叫，身影瞬间被淹没在阴童子群中。
“不要！”沈素心目眦欲裂，周身突然爆发出强烈的阴气，月白旗袍无风自动，长发暴涨，在空中飞舞，像无数条黑色的蛇。她的瞳孔彻底变成了青灰色，眼底翻涌着浓重的怨气，显然是被激怒了。
“沈素心！”张玄陵大喊，想拉住她，却被一股强大的阴气弹开。
沈素心没有理会他，只是一步步走出庙门，朝着阴童子群走去。她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谁敢伤我的弟弟，我就让谁魂飞魄散！”
随着她的话音，空中的长发突然化作无数条锁链，将狂暴的阴童子纷纷缠住。被锁链碰到的阴童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的怨气迅速消散，露出孩童原本稚嫩的模样。
小石头从阴童子群中挣脱出来，看着沈素心，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依赖：“姐姐……”
“别怕。”沈素心的声音柔和了些，长发锁链轻轻将小石头护在中间，“姐姐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了。”
她转过身，看向张玄陵，眼底的青灰色渐渐褪去，却依旧带着浓重的疲惫：“帮我……”
张玄陵没有犹豫，举起桃木剑，雷法与凤形佩的光芒交织，朝着剩余的阴童子劈去。沈素心的长发锁链配合着他的雷法，将阴童子一个个净化，月光下的乱葬岗，渐渐恢复了平静。
当最后一个阴童子被超度时，沈素心的身影己经变得透明如纸，长发缓缓落下，恢复了原本的长度。她看着小石头化作一道金光消散在天际，嘴角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随即眼前一黑，朝着地上倒去。
张玄陵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她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沈素心！”他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掌心的雷法小心翼翼地注入她的体内，却只能暂时稳住她涣散的魂体。
破庙里，月光静静洒在两人身上。张玄陵抱着沈素心坐在草堆上，看着她苍白的睡颜，心头百感交集。他终于明白，这个看似冰冷的鬼医，心底藏着怎样的温柔和伤痛。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轻轻展开——是他画的沈素心的画像。画中的她穿着古装，站在一片曼陀罗花丛中，眉眼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和他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他的前世记忆碎片，是他与她跨越三生的羁绊。
张玄陵将画像轻轻放在沈素心的胸口，低声说：“等这件事结束，我带你离开青溪镇，找个没有邪祟的地方，好好生活。”
他不知道的是，沈素心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她能感觉到胸口那微凉的纸张，能听到他低沉的承诺，眼角悄悄滑下一滴泪，在月光下闪了闪，随即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而庙外不远处，玄诚的身影正躲在坟堆后，手里的罗盘指针发着诡异的蓝光，死死地盯着破庙的方向。他的嘴角，挂着丝与阴童子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
(http://www.220book.com/book/ULJ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