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后第十五日，青溪镇的雾气带着股甜腻的腥气，像熬化的猪油，黏在人皮肤上甩不脱。镇东头的李木匠家昨夜丢了女儿，十六岁的姑娘，睡在里屋，门窗完好，只在床板上留下一滩湿冷的油——和前七家失踪的少女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张玄陵站在李木匠家的堂屋，指尖捻起一点油迹。油是淡黄色的，带着股奇异的香气，在阳光下泛着虹彩，仔细闻能察觉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是皮下脂肪。”他低声道，声音冷得像冰，“蓝婆在剥人皮。”
沈素心的魂体飘在里屋，苍白的手指拂过床板上的油迹。油迹接触到她的指尖，突然浮现出模糊的影像：一个穿红衣的少女被绑在石架上，蓝婆举着银刀，正从她后颈划开一道口子，刀刃过处，皮肤像丝绸般掀起，少女的眼睛瞪得滚圆，嘴里塞着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她在岩洞。”沈素心的声音发颤，魂体因愤怒而微微透明，“城西乱葬岗的废弃矿洞，我能感觉到……那些姑娘的残魂在哭。”
乱葬岗的矿洞入口被藤蔓遮掩，掀开藤蔓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混合着尸臭扑面而来，呛得人几乎窒息。洞壁上插着的松明火把忽明忽暗，照亮了悬挂在头顶的东西——七盏灯笼。
那不是普通的灯笼。
灯笼的骨架是用细竹条扎的，外面蒙着的却不是纸，而是一张张完整的人皮。皮肤被硝制得雪白，还保留着少女细腻的肌理，甚至能看到淡淡的绒毛。蓝婆显然极用心，连眉眼处都细细裁剪过，灯笼亮起时，透过人皮能看到里面跳动的烛火，映得“眉眼”仿佛在动，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来人。
“救救我……”
微弱的呼救声从灯笼里传来，细得像蛛丝。是少女们的残魂被封在人皮里，每盏灯笼都对应着一个失踪的姑娘，她们的意识被困在生前最后一刻的痛苦里，反复重复着临死前的哀求。
张玄陵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认出其中一盏灯笼的脖颈处有颗小小的痣——是李木匠的女儿。灯笼里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人皮上的“眼睛”睁得滚圆，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喜欢吗？”蓝婆的声音从岩洞深处传来，带着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她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台上铺着张新鲜的人皮，还带着未干的血，边缘渗着油珠。她正用银针细细缝合人皮的边缘，针脚细密，像在缝一件精美的衣裳。
“你这个疯子！”张玄陵的雷法在掌心凝聚，金光映得他眼底发红，“剥人皮做灯笼，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蓝婆嗤笑一声，放下银针，拿起旁边的小铜镜照了照人皮，“我在替她们‘永生’。你看这皮肤，多嫩啊，做成灯笼，能引百鬼，能聚阴气，比烂在土里强多了，不是吗？”
她的目光扫过沈素心的魂体，绿宝石般的蛇眼闪烁着贪婪的光：“当然，最好的还没做好。小丫头，你的皮肤又白又细，生前定是个美人，做成第八盏灯笼，定能镇住这洞的戾气。”
沈素心的魂体剧烈波动，长发无风自动。她看到石台上还放着些东西：一堆少女的头发，几枚银质的发簪，还有半块啃剩的麦芽糖——都是那些失踪姑娘的遗物。
“你用她们的皮养什么？”张玄陵的目光落在岩洞最深处的石台上。那里摆着个黑陶瓮，瓮口冒着淡淡的黑气，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沸腾。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鬼医玄陵往生契“长生蛊啊。”蓝婆慢条斯理地将缝好的人皮蒙在竹架上，动作轻柔得像在穿一件珍贵的衣裳，“用西十九个纯阴命格的少女皮做灯笼，引百鬼怨气入瓮，再用纯阳道士的心和极阴鬼女的魂做药引，就能炼成不死不灭的长生蛊。三十年前没成，这一世，总该成了。”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在张玄陵头顶。纯阴命格的少女，纯阳道士的心，极阴鬼女的魂——说的就是这些失踪的姑娘，他，还有沈素心！
“你和师父……”
“青云子？”蓝婆冷笑，指了指灯笼的骨架，“这些竹条上的符咒，是他亲手画的，能锁住残魂不散。你以为他是好人？他早就想靠长生蛊续命了，只是没料到，我会先一步找到你这个‘药引’。”
张玄陵看向灯笼骨架，果然在竹条上看到了熟悉的符咒，是青云子的笔迹，只是比他平时的符咒多了些扭曲的纹路，像是被人动了手脚。
就在这时，最左边的人皮灯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人皮上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灯笼里的烛火变成了绿色，映得洞壁上浮现出无数只小手，抓向张玄陵的脚踝。
“小心！”沈素心的魂体挡在他身前，掌心腾起幽蓝的鬼火，将小手烧成灰烬。但更多的手从地缝里钻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显然是被灯笼引来的百鬼。
蓝婆趁机抓起石台上的银刀，朝着沈素心的魂体刺去：“小丫头，到你做灯笼了！”
银刀上涂着黑血，是用来伤魂体的尸油。沈素心侧身避开，银刀擦着她的魂体飞过，刺穿了身后的一盏人皮灯笼。灯笼“噗”地炸开，人皮碎片散落一地，里面的残魂化作一道白光，尖叫着冲向蓝婆——是李木匠的女儿，她用最后的力量拖延了蓝婆的动作。
“找死！”蓝婆反手一掌拍散残魂，银刀再次刺向沈素心。
张玄陵的雷法及时爆发，金光将银刀震飞。他趁机拉起沈素心的魂体，朝着岩洞外跑去：“走！”
蓝婆没有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咧开一个阴森的笑。她低头看了看石台上那张新鲜的人皮，又看了看岩洞深处的黑陶瓮，瓮口的黑气越来越浓，隐约能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快了……就快了……”
跑出矿洞时，松明火把的光在身后熄灭，只留下七盏人皮灯笼在黑暗中亮着，像七颗惨白的月亮。张玄陵回头望去，灯笼里的呼救声还在继续，细细的，缠得人心里发毛。
沈素心的魂体靠在他身边，脸色比刚才更加透明。她看着乱葬岗的方向，突然低声说：“我见过那些灯笼的图纸……在师父的密室里，画着西十九盏灯笼的阵图，叫‘百鬼噬阳阵’。”
张玄陵的心沉了下去。西十九盏，现在才七盏，蓝婆还会继续抓人。而他和沈素心，就是这场血腥仪式的最后两块拼图。
夜风从乱葬岗吹过，带着矿洞里的脂粉香，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抚摸着青溪镇的每一寸土地。张玄陵握紧桃木剑，胸口的鬼面纹突然隐隐作痛——那是上次蛊毒发作时浮现的印记，此刻竟在皮肤下轻轻蠕动，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他知道，与蓝婆的决战，己经不能再等了。
而岩洞深处，蓝婆正用指尖沾起石台上的血迹，轻轻点在黑陶瓮的封口上。瓮里的啼哭声越来越响，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仿佛己经迫不及待要吞噬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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