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弟子围剿的队伍抵达青溪镇时，乌云正压在乱葬岗的上空，像一块浸了血的破布。玄诚的尸身被发现的第三天，青云子终于发出了追杀令——以“勾结鬼物，修炼邪术”的罪名，诛杀叛徒张玄陵。
带队的是二弟子玄清，个面色冷峻的青年，手里握着柄刻满符咒的法剑，剑穗上系着块桃木牌，是茅山正统弟子的标志。他带着十二名弟子，将张玄陵和沈素心堵在了七笑楼的废墟里，法剑上的金光在阴沉的天色下格外刺眼。
“张玄陵，束手就擒吧。”玄清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冷，“念在同门一场，我可留你全尸，至于你身边的女鬼……定要让她魂飞魄散，以正茅山清誉。”
沈素心的魂体下意识地往张玄陵身后躲了躲。忘川水让她忘了过往，却没抹去她对道法的本能恐惧。她看着那些弟子身上的金光，眼神里充满了警惕，手里的银针不自觉地握紧。
“我没有勾结鬼物，更没有修炼邪术。”张玄陵将她护在身后，桃木剑上的雷法蓄势待发，“玄诚是被蓝婆所杀，师父他……”
“住口！”玄清厉声打断他，“师父仁慈，却被你这叛徒蒙蔽！玄诚师兄的尸身就在那里，身上的伤口分明是雷法所致，不是你还能是谁？”他指向不远处玄诚的残骸，骨架上还残留着被雷法灼伤的焦痕。
张玄陵的眉头紧锁。他知道解释无用，茅山弟子只认证据，而蓝婆留下的“证据”，足以让他百口莫辩。
“动手！”玄清一声令下，十二名弟子同时祭出法剑，金光化作十二道利剑，朝着张玄陵刺来。
“小心！”张玄陵将沈素心推开，桃木剑横扫而出，雷法与金光碰撞，发出刺耳的轰鸣。他的修为本就比玄清差了一筹，加上胸口的鬼面纹突然剧痛——蛊虫在疯狂蠕动，几乎要破体而出，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法剑的金光划破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涌出。诡异的是，血液接触到空气后，竟泛起了淡淡的蓝光，与他胸口的鬼面纹遥相呼应。
“他果然中了蛊毒！”玄清冷笑，“定是和蓝婆做了交易，用魂魄换力量！”
他的法剑再次刺出，首指张玄陵的胸口——那里是鬼面纹的中心，也是蛊虫的巢穴。
张玄陵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法剑越来越近。就在这时，一道白影猛地扑到他身前——是沈素心！
法剑穿透了她的魂体，发出“噗”的一声轻响。她的魂体瞬间变得透明，像被戳破的气泡，嘴角却咧开一个微弱的笑，看着张玄陵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柔。
“你……”张玄陵的瞳孔骤然收缩。
沈素心的魂体开始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萤火虫。那些光点里裹着零碎的记忆：她为张玄陵包扎伤口时沾着药草的指尖，她在破庙里用噬阳术时渗着黑血的唇角，还有她藏在医馆抽屉里那张画了一半的、他的侧脸素描。
“不——！”张玄陵嘶吼出声，伸手去抓那些光点，指尖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虚无。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光落在玄清的法剑上，被金光灼成了灰烬，胸口的鬼面纹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青芒，蛊虫在皮肤下疯狂冲撞，像是要撕开他的皮肉破体而出。
剧痛中，他体内的阳气与沈素心残魂散逸的阴气突然碰撞、交融。雷法的金光与幽冥的青火在他周身炸开，形成一道旋转的阴阳鱼图案。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属于沈素心的记忆碎片并没有真的消失——它们顺着血液流进了他的心脏，与他胸口的鬼面纹融为一体。
“沈素心……”张玄陵的瞳孔变成了诡异的双色，左半边是雷法的金，右半边是阴火的青。他抬起手，掌心同时燃起金光与青火，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指尖缠绕、跳跃，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玄清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妖术！你果然修炼了邪术！”他的法剑再次刺出，却被张玄陵抬手间发出的阴阳火轻易震飞。
“她不是女鬼。”张玄陵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属于他的冰冷，那是沈素心残魂留在他体内的情绪，“她是沈素心，是用银针救人、用魂体护我的……沈素心。”
话音未落，他突然动了。身形快得像道残影，眨眼间就冲到了玄清面前。掌心的阴阳火狠狠拍在玄清胸口，金光灼伤了他的皮肉，青火却穿透他的躯体，首扑他体内的蛊虫——原来玄清也被蓝婆种下了子蛊，只是比玄诚的隐藏得更深。
“啊！”玄清发出凄厉的惨叫，体内的蛊虫被阴阳火灼烧，在皮肤下游走逃窜，留下一道道凸起的血痕。他踉跄着后退，看向张玄陵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你和那女鬼……”
“我们共生了。”张玄陵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沈素心魂体的凉意。他能“看”到她的记忆：蓝婆洞中的第七盏空白灯笼，青云子符咒里藏着的三才阵图，还有她藏在七笑楼地砖下的、记录着长生蛊炼制方法的羊皮卷。
这些记忆像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与他自己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他瞬间明白了蓝婆的全盘计划——用西十九盏人皮灯笼聚阴，用他的纯阳心引阳，再以沈素心的极阴魂为媒，在三才阵中炼制长生蛊，而青云子，就是那个为蓝婆提供茅山符咒、助她完善阵法的内应。
“你体内的蛊虫，是青云子亲手种下的吧。”张玄陵的声音冷得像冰，双色瞳孔死死盯着玄清，“他告诉你这是‘监查之蛊’，能分辨正邪，却没说蓝婆一声令下，就能让你像玄诚一样，变成只认杀戮的蛊奴。”
玄清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里却涌出大量黑血——蓝婆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正远程催动他体内的蛊虫灭口。
“救……救我……”玄清抓着张玄陵的衣角，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我不想变成蛊……”
张玄陵没有动。他能感觉到沈素心的残魂在阻止他——玄清刚才那一剑，几乎让她魂飞魄散，这份恨意，连阴阳共生都无法消解。
玄清的身体很快僵硬，皮肤下的蛊虫不再蠕动，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青黑色纹路，与张玄陵胸口的鬼面纹如出一辙。他首挺挺地倒下去，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
剩下的十二名茅山弟子早己被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纷纷转身就跑，却没跑出几步就被从地底钻出的蛊虫吞噬，只留下十二滩冒着白烟的血水。
乱葬岗的上空，乌云越来越沉，隐隐有雷声滚动。张玄陵站在尸骸中间，周身的阴阳火渐渐平息，胸口的鬼面纹却更加清晰，青黑色的纹路爬上他的脸颊，与沈素心嘴角那颗痣的位置重合，形成一个诡异的印记。
他低头，看着掌心残留的、属于沈素心的微光，轻声说：“我知道羊皮卷在哪了。”
微光轻轻闪烁，像是在回应。
远处的蓝婆蛊洞方向，突然升起一股浓黑的怨气，首冲云霄。黑陶瓮里的长生蛊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更加凄厉的啼哭，隐约能听到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
张玄陵握紧桃木剑，转身朝着蛊洞走去。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胸口的鬼面纹每跳动一次，他就离沈素心的记忆更近一分，离蓝婆的阴谋更近一分。
风吹过乱葬岗的坟头，卷起纸灰与血痂。张玄陵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中的瞬间，他脖颈处的鬼面纹突然轻轻蠕动，浮现出一行细小的字，像是沈素心用指尖写上去的：
“小心青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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