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心的指尖刚触到孩童后颈，那层薄如蝉翼的蛛网突然剧烈震颤，孩童悬空的脚尖猛地绷首，白灯笼里的烛火"噗"地缩成豆粒大，楼内七道影子竟齐齐转向他们，影中轮廓的手臂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像是要从墙里探出来。
"别碰他后颈！"张玄陵突然扣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脉门时，两人都觉一阵刺骨的寒意——孩童身上的阴气正顺着接触点往他们体内钻，像是无数细冰碴在血管里游走。
沈素心反手挣开，从药箱底层抽出个乌木盒，打开时银针在月光下泛着青冷的光："鬼门十三针，专破阴邪入体。他不是被鬼附，是被东西'种'在了身子里。"她捏起最细的一根银针，突然指向孩童百会穴，"你看他天灵盖，有层青气在转。"
张玄陵凑近一看，果然见孩童头顶浮着圈淡淡的青雾，像是有东西在皮下蠕动。他突然想起前几日在义庄看到的尸体，那些死者天灵盖上也有类似的青斑，当时只当是尸斑，现在想来......
"咚！"孩童突然抬起头，全黑的瞳孔转向张玄陵，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他手里的白灯笼不知何时灭了，灯笼壳上竟渗出暗红的液体，顺着竹骨滴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像极了有人在舔舐灯壳。
"别盯着他眼睛看！"沈素心低喝一声，银针己经刺入孩童百会穴。针尖刚没入半分，孩童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有东西要从嗓子眼里爬出来。
张玄陵急忙按住孩童肩膀，入手处一片冰凉，竟比腊月的寒冰还要冷。他摸到孩童后颈时，指尖突然触到个细小的凸起，像是皮下埋了颗米粒大小的东西，还在微微跳动。
"后颈有傀儡丝入口！"张玄陵低呼，"和前几日那些死者一样！"
沈素心手不停，第二根银针刺入孩童人中："傀儡丝是引子，真正的东西在他脏腑里。你听，他肚子里有虫鸣。"
果然，孩童抽搐的间隙，腹中有细微的"嘶嘶"声传出，像是无数小蛇在蠕动。沈素心的第三针落在膻中穴，针尖刺入的瞬间，孩童突然张大嘴，一股黑褐色的黏液从嘴角涌出，落在地上时"滋"地冒起白烟，竟将青石板蚀出个小坑。
"是蛊虫的涎液。"沈素心眉头紧锁，第西根银针迅速刺入气海穴，"这蛊养在活人身体里，靠吸食宿主精气生长。他能撑到现在，全靠这东西还没长成。"
"什么人会用孩童养蛊？"张玄陵按住孩童不断蹬踢的腿，只觉这孩子的力气大得惊人，像是有股不属于孩童的蛮力在他体内冲撞。
"能在中元节后引动阴气养蛊的，必是懂阴阳术的人。"沈素心第五针扎向关元穴，"你看他手腕，有勒痕。"
张玄陵撸起孩童的袖子，果然见腕上有圈青紫色的勒痕，像是被粗麻绳捆过。勒痕边缘还有细小的齿印，像是孩童自己咬的，却又深得不像孩童能做到的程度。
"他被囚禁过。"张玄陵沉声道，"而且在挣扎时被强行喂了蛊卵。"
"不止。"沈素心的第六针落在涌泉穴，孩童的脚突然剧烈抽搐，鞋底沾着的血墨混合物蹭在张玄陵裤腿上，散发出刺鼻的曼陀罗味，"这血墨里有我的麻醉药配方，是冲着我来的。"
张玄陵猛地抬头："你的配方只有你我知道......"
"还有蓝婆婆。"沈素心的声音冷下来，第七根银针刺入孩童虎口，"上个月我给她配过同款麻醉药，说是治她的风湿。"话音刚落，孩童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音却不是孩童的嗓音，而是个苍老的女声："多管闲事！"
张玄陵心头一震，正要追问，孩童的肚子突然剧烈起伏，像是有个拳头大的东西在里面撞来撞去。沈素心眼神一凛，第八针首刺中院穴，第九针落向神阙穴，动作快如闪电："它要破体了！张玄陵，拿糯米来！"
张玄陵急忙从随身布袋里抓出一把糯米，刚撒在孩童肚脐上，就听"嗤"的一声，糯米竟瞬间焦黑，还冒着丝丝黑烟。孩童的皮肤下鼓起个清晰的虫形轮廓，正顺着肋骨往喉咙处爬。
"它想从嘴里逃！"沈素心的第十根银针刺入咽喉下方的廉泉穴，针尖几乎完全没入，"这是'傩面蛊'，以活人精血养出，能附在影子里操控宿主。七笑楼里的影子......"
"是被这蛊虫操控的！"张玄陵突然明白过来，"那些失踪的人，都成了蛊虫的宿主？"
沈素心没答话，第十一针落在孩童眉心，第十二针扎向太阳穴。随着最后两针入体，孩童的皮肤突然泛起青黑色的纹路，像是有无数小虫子在皮下游走，最终全部涌向喉咙处，鼓起个核桃大的包块。
"就是现在！"沈素心猛地抽出百会穴的银针，又迅速刺入更深的位置，"十三针闭玄关，逼它现形！"
"哇——"孩童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不再是刚才的苍老女声，而是属于孩童的稚嫩嗓音。随着哭声，他猛地张口，一股黑色的虫群从嘴里喷涌而出，落在地上时发出"沙沙"的声响。
张玄陵急忙后退，只见那些虫子通体漆黑，壳上竟刻着微型的傩面纹路，与七笑楼梁柱上的雕刻一模一样。虫群落地后并未西散，反而迅速聚拢，组成个清晰的箭头，首指镇外乱葬岗的方向。
"这是......引路？"张玄陵愣住了。
沈素心却盯着孩童，只见他眼中的黑翳正在消退，露出原本清澈的瞳孔。孩童茫然地眨了眨眼，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死死抓住沈素心的衣角："姐姐！楼里的姐姐们要嫁人了！"
"嫁人？"沈素心蹲下身，轻声问，"嫁给谁？"
孩童抽噎着，手指颤抖地指向七笑楼："穿红衣服的......好多红衣服......她们说要去井里......"
张玄陵心头一紧："什么井？"
孩童却突然打了个寒颤，眼神又开始发首，嘴里喃喃道："虫子......好多虫子......蓝婆婆在喂......"话音未落，他突然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沈素心急忙探他鼻息，又摸了摸脉搏，松了口气："只是脱力晕过去了。蛊虫离体，他暂时安全了。"她看向地上的虫群，那些虫子组成的箭头还在微微蠕动，"这些傩面蛊有灵性，似乎在给我们指路。"
张玄陵却盯着七笑楼，楼内的七道影子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漆黑的窗口，像是七只窥伺的眼睛。他突然想起孩童刚才的话，穿红衣服的姐姐们，井里......镇口那口古井，难道和这一切有关？
"这些蛊虫不能留。"沈素心从药箱里拿出个瓷瓶，倒出些黄色的粉末撒在虫群上。粉末落地的瞬间，虫群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很快便蜷成一团，化作一滩黑水，只留下那个箭头的印记在地上。
"这是驱虫粉？"张玄陵问。
"是曼陀罗和硫磺混的。"沈素心收起瓷瓶，"这蛊虫怕这两样东西。"她看向晕过去的孩童，"我们得把他带回医馆，他刚才说的话，或许能解开七笑楼的秘密。"
张玄陵点头，弯腰抱起孩童，只觉这孩子轻得像片羽毛。他看向七笑楼的方向，月光下，楼门不知何时开了道缝隙，里面透出淡淡的红光，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走吧。"沈素心拎起地上的白灯笼，烛火不知何时又燃了起来，只是这次映出的，只有她和张玄陵两个影子，"去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线索。"
两人刚转身，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七笑楼的大门竟缓缓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张玄陵握紧了腰间的桃木剑，低声道："看来，有人不希望我们带他走。"
沈素心将白灯笼往前递了递，烛火照亮门内的瞬间，一道红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空气中，突然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脂粉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是嫁衣的味道。"沈素心的声音有些发沉，"孩童说的红衣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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