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斜斜掠过盛世集团总部大厦的玻璃幕墙，折射出刺眼的金光。林薇攥着胸前的工牌站在旋转门前，指腹反复着塑料外壳上"市场部实习生"的字样，心脏像揣了只扑腾的鸽子。她深吸一口气，跟着西装革履的人流踏入这座象征着行业巅峰的建筑，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却盖不住耳膜里嗡嗡的轰鸣。
前台小姐抬头时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指引她走向电梯间。镜面电梯飞速攀升，林薇看着自己在玻璃里逐渐缩小的倒影——白衬衫的领口被熨得笔挺，及膝裙的褶皱恰到好处，这是她用整个暑假兼职攒下的钱置办的"战袍"。可镜中人眼里的慌张藏不住，就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跳，完全跟不上电梯数字跳动的速度。
"市场部在18楼。"电梯门滑开时，旁边穿高跟鞋的女人瞥了眼她的工牌，语气平淡地补充，"张总监今天心情不太好，你最好别犯错。"
林薇还没来得及道谢，女人己经踩着高跟鞋消失在走廊尽头。她定了定神，望着墙上"市场部"三个鎏金大字下忙碌的身影，硬着头皮迈了进去。开放式办公区里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面前都堆着半人高的文件，空气里弥漫着咖啡与打印机墨水混合的味道。
"你就是林薇？"一个穿黑色西装套裙的女人从隔间里走出来，齐耳短发衬得侧脸线条冷硬，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般上下打量她，"我是张敏，你的首属领导。"
林薇立刻鞠躬："张姐好，我是来报道的实习生林薇。"
"叫我张总监。"张敏打断她的话，将一叠文件拍在空置的办公桌上，"先把这些去年的市场分析报告看完，下午三点有部门例会，你也参加。"她的指甲涂着正红色，敲击桌面时发出笃笃的声响，"盛世不养闲人，尤其是实习生。别以为来这儿混个履历就完事，做不出成绩，随时可以走人。"
林薇僵在原地，看着张敏转身时利落的背影，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己经沁出冷汗。她坐下时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引得旁边工位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桌上的文件足有三厘米厚，打印着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沉入那些陌生的术语和复杂的曲线里。
午休时间办公室空了大半，林薇啃着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眼睛还黏在报告上。关于盛世集团的市场布局，她在大学课本里见过无数次案例分析，可真正接触到内部数据时，才发现那些铅字背后藏着怎样庞大精密的体系。她拿出笔记本飞快地记录，试图在下午的会议前消化更多信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这空旷空间里唯一的动静。
三点整，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张敏率先走进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林薇跟着人群溜到最角落的位置，刚坐下就听见张敏开口："上周城南商圈的推广活动数据出来了，小王先汇报。"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声音带着紧张："本次活动覆盖人群约8万，转化率12%，比预期低了3个百分点..."
林薇飞快地在本子上记录，忽然听见张敏说："林薇，你是新人，刚看了去年的报告，说说看法。"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像聚光灯突然打在舞台中央。林薇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她攥着笔记本的手指关节泛白，喉咙发紧："我...我觉得这次活动的投放渠道...和去年第三季度的...有点相似..."
"具体数据呢？"张敏抬了抬眼镜，"去年同期城南商圈的转化率是多少？本次活动的获客成本比去年高了还是低了？"
林薇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些早上还在眼前跳动的数字突然蒸发得无影无踪。她记得自己看到过相关数据，可此刻它们像调皮的鱼，怎么也抓不住。汗水顺着脊椎滑下去，她张了张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转...转化率好像是...18%？获客成本...大概..."
"是16.3%。"张敏的声音冷得像冰，"获客成本比去年同期高了17%，这些最基础的数据都记不住，你上午在看什么？"
会议室里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发出低低的嗤笑。林薇的脸颊烧得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审视与轻视，像细小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背上。
"实习生就要有实习生的样子。"张敏合上平板，语气里的失望毫不掩饰，"盛世的会议不欢迎没有准备的人。下次再这样，就不用参加了。"
散会时林薇低着头往外走，撞到了端着咖啡杯的男生。褐色的液体溅在她的白衬衫上，晕开难看的污渍。"对不起对不起！"男生慌忙递纸巾，"我是隔壁组的周明，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林薇接过纸巾胡乱擦着，衬衫上的污渍反而越发明显。周明还在道歉，她却只想快点逃离这里，几乎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工位。
夕阳透过百叶窗在文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薇看着衬衫上那片洗不掉的咖啡渍，突然鼻子一酸。她想起收到盛世集团实习通知那天，父母激动地给所有亲戚打电话；想起室友们围着她尖叫，说她是系里最幸运的人；想起自己站在镜子前练习自信的微笑，以为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抓住这个机会。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办公区逐渐恢复了傍晚的喧嚣，有人在讨论晚上的聚餐，有人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低着头的实习生。林薇翻开笔记本，重新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忽然发现自己上午做的笔记里，明明清晰地写着16.3%这个数字。
她用力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痛让眼眶里的湿意退了些。"别想太多，"她对着空气小声说，"明天，明天一定不能再犯错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盛世集团总部大厦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座璀璨的灯塔，矗立在城市的中央。林薇看着玻璃幕墙上自己模糊的影子，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在这座庞大的商业帝国里，她渺小得就像一粒尘埃。
但尘埃也有向上的力量。她深吸一口气，翻开了下一份文件。至少此刻，她还没有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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