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大学开学的前一天,恰巧是田秋怡的生日。
事实上,田秋怡己经很久很久没有过生日了,她甚至对这个日子抱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抵触。
小时候,她断断续续从大人和姐姐们零星的对话中,拼凑出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当初,大姐田乐怡的名字,是村里一位有学问的老先生起的。他说,“怡”字是心情愉快的意思,女孩子用着好。
父母觉得这字寓意吉祥,便定了下来,给后面的女儿也顺着用,只是前缀换了不同的、他们当时觉得还算顺耳的字。
轮到她出生时,她爸一看又是个女儿,当场就沉下脸,叼着烟出去了。
奶奶在一旁嘟囔:“顶好的字都让老田家起遍了,也没见家里有什么起色。”
刚生产完的她妈妈疲惫又有些麻木地看着窗外,刚好是初秋时节,便说:“这阵子刚入秋,就叫秋怡吧,念着还挺顺口。”
田秋怡,三个平声字,念起来轻飘飘的,仿佛她的降生一样,无足轻重。
小时候,她甚至会钻牛角尖地想,如果她出生在夏天或者冬天,是不是就会叫田夏怡或田冬怡?或者如果妈妈觉得田夏怡、田冬怡不好听,她是不是就能得到一个被稍微思考过一下的名字?
这些孩童式的胡思乱想早己被深埋心底,但不过生日的习惯,却被默默地保留了下来。
当然,在老田家,女孩子是很少过生日的,到了生日那天,无非就是比别人多一碗面。若是田父偶然心情好,想起来了今天是哪个女孩的生日,便会去镇上买点酱牛肉或是卤鸭脖回来,这样就算是正式地庆祝过了。
不过,几个姐姐们离家后,通常还会在朋友陪伴下庆祝生日,发个朋友圈。只有她,仿佛刻意忽略这个日子,从未有过任何表示。
今天,又是田秋怡的生日。早上起来,几个APP都在庆祝她年满18岁,她像是刻意忽视掉了这些信息一般,将手机放在一旁,专心蹲在行李箱边上折衣服。
到了下午,请了半天假的田梦怡回来了,帮她做最后的行李收拾。
“妹子,晚上别做饭了,姐带你出去吃,给你过生日。”田梦怡一边卷电脑充电线一边说。
田秋怡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姐,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而且明天一早还要赶车。”
“哎哟,怎么不重要了?十八岁生日,又是给你饯行,双喜临门!”田梦怡不由分说地打断她,“姐假都请了,专门来陪你的,你就当给姐一个面子,行不?”
看着西姐热切的眼神,田秋怡实在不忍再拒绝,轻轻说了句“好吧,谢谢姐姐”。
接下来,田秋怡感觉西姐仿佛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复读机,她的声音3D立体式在自己耳边环绕:
“秋怡,这羽绒服一定得带上!京城冬天可比咱们这儿冷多了!”
“袜子内衣多带点,学校里洗晾都不方便,尤其是阴雨天,没得换可难受了。”
“毛巾带两条够不够?要不然我把我另一条浴巾拿给你,北方学校是不是大澡堂啊,你能适应吗?拖鞋你记得要到学校买啊!”
“哎呀呀,你怎么带这么多书啊本啊的,我听他们说现在都无纸化学习了,你这本子带一个两个就行了,你要卖就从网上买,也便宜。”
在田梦怡的助力下,田秋怡原本只装了一半的箱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田梦怡还给她拿来了一个巨大的旅行手提袋,往里面塞了不少本地特产:
“这些都是我在我工友推荐的店里买的,你拿去分给室友吃。”
和西姐争辩了N次“这个饭盒真不用带,学校食堂有餐盘”“坐垫也不带了我到学校再买”“这个枕头是很舒服但我一个人真的拿不下这么多东西”之后,田秋怡的行李终于封箱了。
“好好好,挺好,我们快走吧。”田梦怡欣赏了一番自己的“作品”,拉着田秋怡就往外走。
一路上,田秋怡还在纳闷,不就是出去吃个晚饭吗,西姐这么着急做什么。
走到一家看起来挺温馨的家常菜馆门口,隔着玻璃窗,田秋怡觉得靠窗一桌有个招手的人影特别眼熟。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二姐田佳怡!
再往里看,大姐田乐怡和三姐田静怡都笑着坐在那里,桌上还摆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大蛋糕。
田秋怡的CPU彻底烧了,她眼眶热热的,被西姐推着走进了门。
大姐田乐怡站起身:“秋怡,生日快乐!咱们姐妹几个本来商量着想一块送你去上学,但京城确实有点远,大姐家里三个孩子呢,实在走不开,你二姐三姐平时也忙,就想着趁你生日,提前给你饯行,聚一聚!”
二姐把田秋怡按在椅子上,往她手里塞了一本菜单:“快看看喜欢吃什么,随便点。”
田秋怡下意识就说自己不会点,但她又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一眼选中最好吃BUFF】,于是她在纠结之中推荐了几个店内最好的菜,就把菜单又塞给了西姐。几个姑娘推搡了一番,最终二姐拍板,总算是点好了菜。
等菜的过程中,话题不由自主偏向了她刚刚打包好的行李。
三姐田静怡以“过来人”的身份分享经验:“秋怡,像脸盆、衣架、暖水瓶这些占地方的,到了学校再买就行,别从家里背了。但是!插线板一定带个好的,还有护肤品和身体乳要带足,我同事说京城秋天特别干。”
大姐则从妈妈的角度叮嘱:“秋怡,到了学校,要是有新生优惠或者购物节,纸巾、湿巾什么的可以多囤点,用得特别费。还有常用药,感冒药、肠胃药、创可贴都备一个小药箱,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最重要。”
听到这里,田梦怡一拍桌子:“哎呀!秋怡,我就说有什么东西忘拿了,我忘记给你带药了,等会吃完饭你们都提醒我啊,我回去路上买一点。”
田秋怡认真听着,不断地点头。她实在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当下幸福的心情。
吃到最后,蛋糕被端了上来,“18”岁的蜡烛被点燃。姐姐们拍着手,给她唱起了南腔北调的生日歌。
烛光温柔地摇曳着,在姐姐们的注视下,田秋怡双手合十,这一次,她无比虔诚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希望全天下所有女性,都能有机会挣脱束缚,发现并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拥有选择自由人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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