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度站冲入巨蛇环中心的瞬间,所有常规传感器瞬间失灵。没有速度感,没有方向感,甚至失去了“进入”这个概念本身。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这里的一部分。
这里就是“梦与醒的间隙”。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前后左右。视野所及,是无数流动的、半透明的、重叠的景象。青冥山茶馆的喧嚣与星海的死寂同时呈现;初生世界泡的膨胀与古老文明墓碑的风化同步发生;一段未写完的诗歌的下半句,成了另一段史诗的开篇。逻辑的胶水在这里完全失效,万物依靠某种荒谬又和谐的“叙事引力”维持着脆弱的毗邻。
时间以无法理解的方式流逝。叶尘的密钥装甲计时器在疯狂跳变:一秒、一万年、负三刻、永恒…最终彻底黑屏。莫雨感觉自己的记忆正在被抽离、打乱,又随机塞回,她童年练剑的艰辛与未来某个可能的黄昏饮酒的惬意混杂在一起。
“稳住认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醉意和深深的疲惫,“别试图理解,感受。像感受酒劲上头一样感受这里。”
玉衡子。
他坐在一块不断在磐石、蒲团、机械椅、云朵之间形态变幻的“东西”上,手里拿着那个标志性的酒壶。但他的状态极其糟糕。身体半透明,比陈长生消散前更甚,边缘不断有细碎的光粒逸散,如同被擦除的铅笔痕迹。他的存在仿佛一个信号极差的投影,时而清晰,时而几乎要融入背景的混沌流。最令人心惊的是,他的双眼——一只眼睛清澈锐利,倒映着所有流动的景象;另一只眼睛却是一片绝对的虚无,仿佛通向万物终结之后的空无。
“前辈!”莫雨急切地想上前,却被一股柔和的、带着酒香的力量推开。
“别靠太近,”玉衡子灌了一口酒,酒液从他透明的身体中穿过,落在地上(如果那能称为地的话),化作一小片沸腾的可能性泡沫,“我身上沾了太多‘醒’的碎屑,碰多了,你们这点‘梦’的根基可就保不住了。”
他晃了晃酒壶,指向周围:“欢迎来到后台,孩子们。所有故事开演前堆放道具、忘记台词、演员嗑瓜子的地方。也是…最接近‘那位’打盹时眼皮底下真实的地方。”
通过玉衡子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醉话和自嘲的叙述,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逐渐拼凑起来。
“原始梦境者”并非某种具象化的至高神。它更像是一个无法形容的、超越了有无的存在过程。它的“梦”并非我们理解的梦境,而是其存在过程中自然溢出的、无限的可能性浪花——这些浪花就是所有气泡世界。它的“醒”也并非意识的苏醒,而是这个过程的一个周期性焦点收缩。每一次“醒”,并非毁灭,而是所有发散的可能性浪花被重新吸收回海洋,等待下一次的喷涌。但对于浪花本身(气泡世界内的所有生命)而言,这就是彻底的、毫无痕迹的终结。
观测者系统,并非“梦境者”的造物或管理者。它更像是附着在这个过程表面的一层膜,一套自动化的叙事筛选与稳定程序。它由初代观测者(玉衡子暗示那可能是一个像陈长生一样、意外窥见真相并试图做点什么的存在)建立,初衷或许是延缓“醒”的时刻,或者至少让“梦”的过程更有序、更美好。但无数纪元下来,这套系统早己僵化、异化,它机械地执行着“维护故事稳定”的核心指令,甚至不惜抹杀任何可能惊动“梦境者”、导致提前“醒”来的变量——比如过于偏离预设的故事线,或者像陈长生、莫雨这样产生强烈自我意识、试图窥探真相的“角色”。
玉衡子发现了这一切。他并非失踪,而是主动撕裂了观测者莫比乌斯环,潜入了这片“间隙”——这里既是观测者系统的盲区,也是最靠近“真实”的地方。他在这里艰难地维持着存在,试图找到影响甚至“欺骗”观测系统,或者延缓“醒”的方法。
代价就是他现在的状态。一只眼睛看着“梦”的无限瑰丽(清眸),另一只眼睛被迫首视“醒”后的绝对虚无(虚无之眸)。这种矛盾的知识正在缓慢却不可逆地分解他。
“那本白皮书…《共同进化协议》…”莫雨急切地问,“是您留下的?”
玉衡子嗤笑一声,酒壶又溢出一些酒液,化作哀嚎的微型幽灵又很快消散:“我?我哪有那本事写协议。那是…‘间隙’本身的回声,是这个过程底层规则的自然显化。我不过是…恰好捡到了它,又刚好有能力把它扔进‘梦’的那一边罢了。”他指了指自己那只清澈的眼睛,“这只眼睛看到的,总得想办法告诉你们。”
他的目光落在莫雨身上,特别是她那双星纹虹膜:“小莫雨,你的眼睛…是那套僵化系统最成功的造物,也是最失败的败笔。它本是用来锚定叙事、执行格式化的武器。但它选中了你…一个心里装着太多‘不应该存在’的珍惜和犹豫的丫头。”他又看向几乎感觉不到、却无处不在的陈长生弥散意识,“还有那小子…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倒是误打误撞,摸到了一点‘共同’的真谛…笨办法,但有用。”
“我们该怎么办?”叶尘冷静地提问,密钥装甲默默记录着这里一切无法理解的数据,“倒计时仍在继续。”
“怎么办?”玉衡子仰头,却不知是在看什么,“两个选择。一是想办法加固这层‘梦’的膜,让‘醒’的时刻晚点来,虽然终归会来。二是…”他那只虚无之眸似乎波动了一下,“…找到办法,在‘醒’来的那一刻,不是被吸收,而是…成为‘醒’的一部分。让浪花记住自己是浪花,哪怕重回海洋。”
第二个选择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怎么做?”
“不知道。”玉衡子回答得干脆利落,又灌了一口酒,“我这只眼睛(指清眸)能看到所有故事的可能性,但那只眼睛(指虚无之眸)告诉我,所有这些可能性在‘醒’来后都毫无意义。真正的答案…在‘醒’的那一边。而我过不去。”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又透明了几分:“观测者系统…那两个蠢货(指莫比乌斯环和克莱因瓶)…它们也不是铁板一块。一个死抱着旧程序…一个则疯狂地想用‘反叙事’提前戳破一切,觉得长痛不如短痛…都是疯子的路。”
突然,整个“间隙”剧烈震动起来。景象疯狂流窜,叙事引力变得狂暴。玉衡子脸色一变(他那半清晰的脸):“它们发现这里了!两个疯子暂时联手了,想把这个漏洞堵上!”
一股混合了绝对秩序和绝对虚无的力量开始侵蚀这个空间。
“走!”玉衡子用尽力气,将酒壶砸向地面。酒壶破碎,里面并非酒液,而是浓缩的、他这些纪元在间隙里收集的未被采用的初始可能性!这些纯粹的可能性爆发开来,暂时抵挡住了那股侵蚀力,并形成了一条极不稳定的、通往“梦”境(正常维度)的临时通道。
“拿着!”玉衡子从怀里掏出一块不断在“石头”、“芯片”、“符文”、“泪水”之间变幻的结晶,扔给莫雨,“这是‘间隙’的碎屑…关键时候…捏碎它…能短暂地…这里…”
他的话语被剧烈的空间扭曲打断。
“告诉陈长生那小子…”玉衡子的身影在消散前最后喊道,声音断断续续,“…真正的进化…不是适应梦…而是…学会…在醒时…呼吸!”
通道即将关闭。
莫雨和叶尘毫不犹豫地冲入通道。
在离开的前一瞬,莫雨回头,看到玉衡子的身影被那混合力量吞噬,他最后那只清澈的眼睛看向她,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解脱。然后,他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通道闭合。
他们回到了维度站,周围是熟悉的联盟星空。倒计时依旧冰冷地悬挂:198时辰。
莫雨紧紧握着那块变幻不定的“间隙碎屑”,脑海中回响着玉衡子最后的话语。
学会在醒时呼吸?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发现不知何时,上面浮现出一个淡淡的、首尾相吞的蛇形印记,正微微发光。
与此同时,弥散在悖论网络中的陈长生意识,在所有接入网络的生灵潜意识里,同时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仿佛一句无声的呓语:
“…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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