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潜入归墟深处己经三日。
舷窗外的海水从银蓝渐变为暗紫，最后成了纯粹的黑色。唯有星槎自身散发的七色微光照亮前路，在船首投下变幻的光斑。陈长生站在导航台前，青铜海图上的红点"源眼"越来越近。
"水温升高了。"白蔹突然开口。她银瞳中的星芒比往常活跃，手指轻抚玉衡剑身，"前面有巨大星力源。"
陈长生右臂星图隐隐发烫。自从七情炼魄后，他感知星力的范围扩大了十倍不止。此刻他能清晰感觉到，前方百里处有个"存在"正在呼吸——每一次吐纳都引起海流剧变。
"调整星帆角度。"他对叶尘说，"我们走'忧之径'。"
少年麻利地扳动控制杆。星槎两侧展开光翼般的虚影，船身微微倾斜，切入一道看不见的洋流。这是陈长生从苏醒记忆中找到的航行技巧——七情对应七条隐路径，忧之径最为平稳。
舱门滑开，苏半夏端着药盏走进来。她右颊的水晶枫叶在暗处自行发光，映得半边脸如琉璃剔透。
"喝了。"她将药盏递给陈长生，"能平衡初代之心波动。"
药液呈现七色分层，每层都浮动着对应情绪的星力光点。陈长生一饮而尽，感受到七种味道在舌尖炸开：甜、辣、苦、涩、咸、酸、麻。初代之心跳动的节奏随之变得规律，裂纹中的光流趋于和谐。
"你的太虚血脉..."陈长生注视着苏半夏脸上的晶枫，"还记得多少？"
女修摇头："只有片段。太虚祖师的面容...星槎的设计图...还有某个银色的..."她突然按住太阳穴，晶枫光芒乱闪，"想不起来..."
一声闷响从船底传来。星槎剧烈颠簸，导航台上的青铜海图突然浮现大片银斑，像某种寄生生物般迅速蔓延。
"星渊污染！"白蔹剑锋出鞘三寸，"有人在源眼附近施法！"
陈长生冲到舷窗前。远处黑暗中，一团银光正在膨胀。那不是反射的光，而是自发光体——液态星力构成的巨大漩涡，中心处有个类似瞳孔的黑色空洞。
"星渊之眼..."守碑灵的声音从舱壁渗出，"小心，那里沉睡着..."
话音未断，星槎突然加速。所有控制装置失灵，船身被无形之力拉扯着飞向银光漩涡。叶尘撞在舱壁上，额头擦出血痕——血珠飘浮在空中，轨迹指向漩涡中心。
"引力异常！"苏半夏抓住固定环，"我们被锁定了！"
陈长生右臂星图离体而出，七剑烙印在空中组成防御阵型。但更惊人的是，初代之心突然自行运转"恐"之章，紫色光流顺着血管冲向双眼——视野骤然变化，他看到了常人无法首视的真相：
漩涡中心根本不是空洞，而是由七具青铜尸骸环绕成的圆环。每具尸骸都与他容貌相同，胸口有着形状一致的贯穿伤。它们手拉着手，组肉锁链禁锢着中央的...某个东西。
"师父！"
白蔹的喊声让陈长生回神。星槎己经冲到漩涡边缘，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近的青铜尸骸突然抬头，黑洞洞的眼窝对准舷窗！
"叶尘！动力舱！"陈长生吼道，"用星纹铁缓冲！"
少年连滚带爬冲下楼梯。几息之后，船底传来沉闷的金属碰撞声，失控的星槎速度稍减。但尸骸圆环开始旋转，七道银光如锁链射出，穿透船体缠向陈长生。
白蔹的玉衡剑后发先至。剑锋划过银链，迸发出刺目火花。她双手握剑，银瞳中星芒暴涨："断情丝！"
剑招如清泉泻地。没有狂暴的剑气，只有一道纤细如发的光丝，沿着银链逆流而上，精准刺入尸骸眼窝。被击中的尸骸剧烈颤抖，其余六具同时仰头，发出无声的尖啸。
陈长生趁机运转"思"之章。翡翠绿光从指尖射出，在船首构成复杂的星力算式。通过计算，他找到了漩涡引力的薄弱点——两具尸骸之间的微小缝隙。
"苏半夏！左满舵！"
星槎艰难转向。就在船身即将切入缝隙时，第七道银链突然缠住陈长生右脚，要将他拖出舷窗。白蔹飞身扑来，玉衡剑斩向银链，却只砍进一半就卡住了。
"师父...抓住我！"
她向陈长生伸出手。就在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第五世记忆如潮水涌来——
——风雪悬崖边，自己将玉衡剑递给银瞳少女。"白蔹，如果为师失控..."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在重叠，"就用这把剑刺穿初代之心。"
三个月后，银化几乎完成的自己跪在星槎甲板上。少女泪流满面地举剑刺来，却在最后关头扭转剑锋，将自己半颗银瞳之心注入师父伤口...
现实与记忆交汇。陈长生清晰感觉到，白蔹体内流动着与自己同源的星力——正是当年那半颗银瞳之心的力量。他反手握住少女手腕，借力一拉，同时青铜小剑斩向银链。
"七情合鸣！"
七色光从初代之心迸发，顺着剑锋击中银链。锁链应声而断，尸骸圆环出现短暂紊乱。星槎趁机冲出包围，船尾擦过漩涡边缘，带起一溜银火。
"叶尘！反向推力！"陈长生对着传音筒大喊。
没有回应。片刻后，底舱传来爆炸般的轰鸣，星槎猛地一颤，终于脱离引力束缚。但动力舱方向冒出了浓烟。
陈长生和白蔹冲下楼梯，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叶尘仰躺在动力舱中央，胸口压着那块星纹铁。少年全身经络浮现出清晰的星图，皮肤下流动着银蓝色光粒。更可怕的是，他正无意识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源初之影...在看着我们..."
苏半夏随后赶到。看到叶尘的状态，她毫不犹豫地摘下脸上水晶枫叶，按在少年心口。枫叶融化成七色光液，渗入皮肤形成无数细如牛毛的光针。
"太虚星针..."她念出陌生的咒文，"溯流光阴..."
叶尘的呼吸平稳下来，但苏半夏却陷入恍惚。她的瞳孔扩散，声音变成多重回响："七心归位日...星瞳重开时..."
陈长生正要追问，头顶突然传来守碑灵的尖叫："上面！快看上面！"
他们冲回甲板，被舷窗外的景象惊呆——
尸骸圆环中央，那个被禁锢的"东西"第一次显形：是个模糊的银色人形，但头部位置长着七只眼睛，每只眼的瞳孔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它（他？）静静"注视"着逃离的星槎，没有任何动作，却让所有人感到灵魂被洞穿的战栗。
然后，就像按下开关般，星渊之眼突然闭合。银光漩涡坍缩成一个小点，消失在黑暗中。海水中只留下七具青铜尸骸，缓缓沉向深渊。
星槎恢复了控制，但舱内寂静如墓。首到导航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青铜海图更新了，在"源眼"位置旁边，浮现出新的红点：星渊之底。
"那不是银瞳存在..."陈长生声音干涩，"是更古老的东西..."
白蔹的玉衡剑自行出鞘三寸，剑锋指向海图上的新红点。与此同时，陈长生初代之心的裂纹中，七色光第一次同步闪烁，像是在...共鸣？
苏半夏突然清醒过来："叶尘的情况稳定了，但他体内留下了星力刻印。"她犹豫片刻，"还有...我在治疗时看到一些画面。"
"什么画面？"
"七颗心脏...排列成北斗形状..."她按住太阳穴，"其中一颗在...渔村？"
陈长生和白蔹对视一眼。渔村正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也是白蔹取走玉衡剑魄的位置。难道那里藏着初代七兄弟的某颗心脏？
"调整航向。"陈长生正要下令，右臂星图突然刺痛。他看向舷窗外，远处的黑暗中亮起一点银光——是天工阁的追踪星标！
"有人跟着我们。"白蔹玉衡剑嗡鸣，"要迎战吗？"
陈长生摇头："先找齐七颗心脏。"他指向海图，"按照星力共鸣，最近的一颗在..."
导航台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是归墟海域的立体地图，七个光点散布各处。其中一个正在快速移动——不是星槎的方向，而是朝着天工阁舰队！
"有人在收集心脏！"守碑灵从舱壁钻出，"必须阻止他们！"
陈长生刚要细问，底舱突然传来叶尘的尖叫。众人冲下去，只见少年蜷缩在角落，用血在地上画着诡异的图案：七颗星辰环绕着一只闭合的眼睛，与青铜板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它醒了..."叶尘眼神涣散，"源初之影...要收回所有星力..."
陈长生按住少年肩膀，渡入一缕"喜"之力。叶尘渐渐平静，却说出更骇人的话：
"前辈...那些青铜尸骸...不是初代七兄弟..."
"那是什么？"
"是容器。"少年眼中流下银泪，"用来关押...逃跑的..."
话未说完，他再次昏厥。陈长生探查脉门，发现叶尘体内多了个微型的星力漩涡，位置正好对应初代之心。更奇怪的是，这个漩涡的旋转方向与陈长生的完全相反。
"返源现象..."苏半夏声音发抖，"他的星力在...倒流？"
星槎突然警报大作。导航台显示，那个移动的光点己经与天工阁舰队汇合。与此同时，归墟各处的星力开始异常流动，全部指向同一个方位——
星渊之底。
"来不及了。"陈长生握紧青铜小剑，"准备深潜。"
"去星渊之底？"守碑灵尖叫，"那是找死！"
"不。"陈长生指向海图上突然出现的第八个光点，"去这里。"
光点标记的位置，正是渔村所在的海岸线。而通过初代之心的感应，他确定那里藏着最后的答案——
关于自己究竟是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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