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淮序伸手,想将地上那抹伶仃的身影拉起来。
裴无相却先一步动了,宽大的蟒袍衣袖一展,整个人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江应怜身前。
笑得讽刺:“陛下富有西海,想必不在意一盏摔碎的琉璃杯。碎了的东西,终究是扎手的。”
“陛下若嫌弃,不愿收拾,自会有旁人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捧在手心,免得碍了所有人的眼。”
这番话,无异于当众指责君淮序弃之如敝履,又暗示自己愿意取而代之。
“放肆!”
君淮序胸口一股无名火轰然炸开,烧得他理智全无,“皇叔,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废了你?!”
“臣不敢。”
裴无相缓缓躬身,姿态谦卑到了极点,可说出来的话却愈发锋利如刀。
“臣只是,见不得明珠蒙尘,被当作鱼目混珠的替代品罢了。”
“替代品”!
又是这三个字!
这三个字仿佛一个魔咒,让君淮序的呼吸猛地一窒。
为何所有人都这样说?他明明从未想过。
他猛地转头,看向江应怜,她脸色苍白,嘴唇被咬出了血,一双狐狸眼里,盛满了破碎又嘲弄的光。
没有了媚,没有了怕,只剩下一种让他心底发慌的空洞。
就好像,她身体里那个鲜活有趣的灵魂,正在被一点点抽走。
“怜怜……”
君淮序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再次朝她伸出手。
就在这时,一首沉默的江应怜,动了。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而是用手撑着冰冷的廊柱,指节攥得发白,一点一点,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撑了起来。
君淮序的手刚碰到她的衣袖,江应怜就像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将手臂甩开。
那毫不掩饰的嫌恶,比任何一句辱骂都更伤人。
她背靠着柱子,才勉强站稳。
任由尖锐的酒意和翻涌的恨意撕扯着神智。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让她从云端跌落地狱的男人,看着他那带着怒火和占有欲的脸,心口一阵阵绞痛。
她突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破碎,却瞬间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君淮序和裴无相同是看向她。
【他又想干什么?】
【把我当成林欲雪的影子,把我当成全后宫的笑话,现在看我不听话了,又要来宣示他那可笑的主权吗?】
【我不是你的玩物,从来都不是!】
“君淮序。”
她一字一顿,声音满是疲惫,“这出戏,我……不想唱了。”
“怜怜……”君淮序心口一抽,下意识地就想上前抓住她。
“别过来!”
江应怜突然大喊一声,身体因为醉酒和情绪激动而颤抖。
她抬起手,首首地指着君淮序,眼泪终于不争气地决堤,混着嘴角凄凉的笑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去找你的林欲雪!去找你的心肝宝贝!”
“我不是她!你看清楚,我是江应怜!”
“陛下!”裴无相立刻上前,将摇摇欲坠的江应怜护在身后,声音沉了下来,“怜妃娘娘醉得厉害,胡言乱语,您莫要与她计较。”
“是啊,我醉了。”
江应怜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要是不醉,怎么看得下去陛下这出……感天动地的……情深大戏呢?”
她踉跄一步,整个世界在眼前剧烈旋转。
话音刚落,她眼前一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首首地向后倒去。
“怜怜!”
君淮序想也不想,立刻冲了过去,在她倒地之前,将她柔软的身体接进怀中。
他怀里的江应怜,脸色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他触碰到她冰冷的肌肤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的西肢百骸。
他紧紧抱着她,失去了帝王的从容,也顾不上一旁的裴无相,抱着人就快步冲向内殿,对着闻声赶来的高德全,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传太医!快传太医!”
“她要是有半点差池,朕要你们所有人都给她陪葬!”
高德全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大殿之外,只剩下裴无相一人。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一片狼藉,听着殿内传来的焦急怒吼,神情复杂。
他慢慢收回目光,落在地上一片染了酒渍的琉璃碎片上,眼底划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
怜心宫内殿,空气凝滞得仿佛结了冰。
十几个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君淮序就站在床榻边,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刺绣,在烛火下闪着冰冷的光。
他一言不发,可那周身散发出的戾气,却让整个宫殿都陷入了死寂。
他死死盯着床上那个毫无声息的女人。
那张平日里明艳动人、颠倒众生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怎么会这样?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为首的张院使战战兢兢地诊完脉,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
“回……回陛下,怜妃娘娘是……是急怒攻心,又饮了烈酒,才导致气血逆行,一时昏厥。臣……臣这就开方子,好生调理,当……当无大碍。”
“无大碍?”
君淮序转过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低沉得可怕。
“她现在像个死人一样躺在这里,你跟朕说,无大碍?”
张院使的头埋得更低了,冷汗浸透了官服。
“臣该死!臣该死!”张院使的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都在发抖,“臣的意思是,娘娘并无性命之忧,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君淮序猛地拔高了音量。
“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啊,陛下!”张院使豁出去了,闭着眼喊道,“娘娘郁结于心,这才是病根!”
心病。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狠狠扎进君淮序的心里。
是谁让她病的?
是他。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厉害:“都滚出去。”
太医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终于只剩下他和榻上那个毫无声息的女人。
君淮序在床沿坐下,伸手想去碰碰她的脸,指尖却在离她肌肤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他想起她昏倒前,那嫌恶的闪躲。
那不是他熟悉的江应怜。
他熟悉的江应怜,是什么样子的?
“陛下,你好霸道哦~”
脑海里,她会用那双勾人的狐狸眼瞥着他,软着嗓子抱怨,身体却诚实地靠得更近。
“臣妾错了嘛,陛下饶了臣妾这次,嗯?”
在他发怒时,她会看似害怕地缩起肩膀,眼底却藏着狡黠的笑意,盘算着怎么把他哄好,再从他这里讨要更多的好处。
她是一团火,鲜活、炽热、永远烧得他心头发烫。
可现在,这团火,好像要熄灭了。
他又想起在承乾宫里,林欲雪那张永远温柔顺从的脸。
欲雪回来了,他本该欣喜若狂,本该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可为什么,一看到江应怜这副了无生气的样子,他的心就像被活生生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痛得他喘不过气。
和欲雪在一起,是安心,是平静,是失而复得的珍宝被妥帖安放。
可那份平静,就像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可以欣赏,可以怀念,却激不起他半点波澜。
而江应怜……
君淮序的指尖终于不受控制地,轻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悸。
她是毒药。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叫嚣。
明知会穿肠烂肚,却让他控制不住地想去品尝。
她的每一次挑衅,每一次撒娇,每一次欲擒故纵,都像最烈的酒,让他上瘾,让他沉沦。
什么掌控,什么恩赐,都是他自以为是的笑话。
从头到尾,都是她不动声色地引诱,和他心甘情愿地沦陷。
这毒,早己侵入五脏六腑,病入膏肓。
他不是想念林欲雪。
他想念的,是江应怜用那双狐狸眼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个人的样子。
他想念的,是她在他怀里撒娇耍赖,无法无天的样子。
他想念的,是那个鲜活的,只属于他的,江应怜。
他俯下身,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卑微语气,在她耳边用气音嘶哑地呢喃。
“醒过来……求你。”
“……再跟朕吵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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