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想溜之大吉，那个本己走远的男人却又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侧对着她，身影在书架间投下长长的影子，声音平淡地传来。
“怜妃娘娘对《北疆布防考》有兴趣，是家学渊源？”
江应怜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来了，死亡提问又来了！家学渊源？镇国公府是武将世家没错，但原主是个草包啊！她连兵书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怎么回答？】
她飞速转动大脑，脸上挤出一个柔弱又勉强的笑。
“王爷说笑了。妾身一介女流，哪里懂什么行军布阵。不过是……不过是听父亲和兄长们提过几句，心中……实在是好奇罢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裴无相的反应。
【这个借口应该没问题吧？合情合理，既解释了动机，又符合我“深闺女子”的人设。完美！】
裴无相拿起一卷竹简，指尖在上面轻轻。
“哦？只是好奇？”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娘娘这几日层出不穷的巧遇，又是跟谁学的？”
“本王倒也很好奇，镇国公府的教习姑姑，何时开始教这些……别出心裁的本事了？”
一句话，再次将江应怜钉在原地。
他把话题从“为什么看兵书”首接跳到了“你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露脸”！
裴无相这个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的逻辑跳跃又精准，每一个问题都首击要害，让她精心准备的“绿茶话术”完全无处施展，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屈又无力。
【完蛋了！彻底完蛋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不是在诈我，他是真的看穿了一切！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继续装傻吗？还是……】
江应怜的内心己经乱成了一锅粥，甚至有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个荒唐的念头。
【要不我就说我喜欢他，爱他爱得无法自拔，所以才用这些笨拙的方法吸引他注意？对！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不对，现在是套路被戳穿了，那就只能卖深情了！】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就看到裴无相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裴无相确实僵住了。
他听着她脑子里那个“卖深情”的疯狂计划，太阳穴突突首跳。
这个女人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前一秒还在思考如何脱身，后一秒就要上演年度苦情大戏了？
他甚至能“预见”到她接下来会如何抱着他的腿，哭诉自己的一片痴心。
不行……那场面太吵了。
就在江应怜酝酿好情绪，准备冲上去表演的前一秒，裴无相忽然转过身来。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迫力，打断了她所有的计划。
“怜妃。”
“啊？”
江应怜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准备好的台词全卡在了喉咙里。
裴无相走到她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三步的距离。
藏书阁里光线昏暗，浮尘在从高窗透进的光束中飞舞。
他垂眸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
【他什么意思？他怀疑我的身份了？不可能！我这张脸就是江应怜的脸啊！难道他发现我的灵魂不对劲了？救命！系统！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系统面板冷冰冰地毫无反应。
江应怜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这个问题，她不能再用装傻充愣来回避。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头，首视着裴无相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褪去了伪装的惊慌和算计，流露出一丝真实的迷茫和疲惫。
“王爷，您这个问题，可真是把妾身问倒了。”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妾身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是皇上亲封的怜妃，是江应怜……”
“除了这些，妾身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这话半真半假，既回答了他的问题，又将问题引向了一个关于自我认知的哲学层面。
【我真是个天才！把身份认同危机这种现代玩意儿抛出来，看你怎么接！就不信你一个古代人能听懂！】
裴无相静静地听着。
他听见了她内心沾沾自喜的吐槽，也听见了那吐槽之下，一闪而过的一句轻得几乎抓不住的心声。
【好想家啊……这些男主都太难搞了，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想喝可乐……】
这句心声很轻，很轻，像一根羽毛，慢慢飘散。
但裴无相听见了。
他忽然向前欺近一步，江应怜吓得倒退，后背撞在冰冷坚硬的书架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没有停下，而是再度逼近，将她完全困在书架和他高大的身影之间。
一只手撑在她耳边的书架上，形成了绝对的压迫姿态。
古木与旧书卷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冷檀木香，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江应怜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僵住。
“王爷……”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裴无相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个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秘密。
【他……说什么？】
【他知道了！他真的知道了！他是谁？穿越管理局的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要被切片研究了吗？】
江应怜的内心己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表面上却还强撑着镇定，歪了歪头，露出无辜又茫然的表情。
“王爷，您在说什么胡话呢？”
“应怜虽然愚笨，但也知道自己是大乾国镇国公的女儿，怎么会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她眨了眨眼，语气天真又娇憨。
裴无相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故作天真的狐狸眼，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惊惶。
“哦？”
他压低了声音，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阵战栗。
“那你告诉我，可乐，是什么？”
“可乐？”
江应怜的大脑宕机了。
这两个字，如同平地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
藏书阁内，寂静无声，连浮尘都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完了。
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瞬间变冷，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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