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一锅熬糊了的沥青，黏糊糊地裹着意识往下沉。骨头缝里那堆“硬货”终于消停了，不再嗡鸣造反，但留下的后遗症比造反还操蛋——整个后背像是被一群疯牛轮番踩踏过，每根骨头都在哀嚎，每块肌肉都在抽搐，疼得连喘气都像在吞刀子。
眼皮重得像焊了两块玄铁锭，勉强撬开条缝。昏黄的油灯光晕在头顶晃悠，空气里那股子矿洞特有的硫磺混着铁锈的味儿还在，但浓烈的血腥气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刺鼻的草药膏味儿，闻着像把烂树根和臭袜子一起熬了。
“嘶…” 喉咙干得冒烟，刚想动，后背传来的剧痛瞬间让我倒抽一口凉气，眼前金星乱冒。
“别动！” 一个粗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一只粗糙得像砂纸的大手稳稳按住了我没受伤的肩膀。
是铁手。
他坐在石墩上，离我铺着干草的“病榻”不远。肋下和后背那两把要命的弯刀没了，伤口用厚厚的、浸透黑褐色药膏的麻布缠着，隐隐还能看到渗出的暗红。脸色有点苍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但那双鹰眼依旧锐利得吓人，此刻正一眨不眨地钉在我脸上，带着一种穿透皮肉的审视。
“还…还没死透呢…”我扯了扯嘴角，声音嘶哑得像破锣，努力想挤出点“石三”的憨傻劲儿，但疼得呲牙咧嘴，表情估计比哭还难看。
“死？”铁手鼻腔里哼出一股带着铁锈味的气息，按在我肩头的手掌微微用力，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你这身骨头，阎王爷想收，也得掂量掂量够不够硬。” 他目光扫过我后背那缠得厚厚的绷带，眼神复杂，“昨晚…那动静…那弩…”
他没说下去，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昨晚我像被“魔尊”附体般，徒手抡起床弩把冷青霜钉墙上的“壮举”，显然给这位铁掌大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
“俺…俺也不知道…”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努力维持着茫然和后怕，“就…就感觉后背要炸了…疼得想杀人…看见那弩…就想…就想给它上弦…” 这倒不算全是假话，那种被骨头里的力量本能支配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让人脊背发凉。
“疼得想杀人…”铁手咀嚼着这几个字，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在判断真假。最终，他似乎是信了，或者说不打算深究了。他松开按着我肩膀的手，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件东西，扔在我盖着的破褂子上。
那是一截小臂长短、婴儿手臂粗细的东西。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沉重内敛的乌黑色泽，非金非木，入手冰凉刺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表面布满了如同龟甲裂纹般的天然纹路，摸上去凹凸起伏。一端被打磨得相对光滑，另一端则保留着岩石的粗粝断面，断口处能看到细微的、如同星辰般的银色结晶颗粒。
“玄髓铁心。”铁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黑石山矿脉最深处的伴生精粹。万年地火熔炼，百年寒泉淬冷，才凝成这么点玩意儿。武镇岳那老乌龟给你的‘护臀镜’里掺的那点边角料，跟这比起来，就是渣。”
我握着这截沉甸甸、冰凉凉的“玄髓铁心”，感觉它像是有生命般，在微微搏动。后背那堆刚消停的玄铁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又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共鸣般的灼热感。
“这…这太贵重了…”我下意识地想推辞。
“拿着！”铁手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你这身骨头，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那堆嵌进去的破铜烂铁，驳杂不纯，跟你的气血冲突得厉害！昨晚要不是你命大，早他妈炸成一堆碎肉了！这‘玄髓铁心’是眼下唯一能暂时镇住你骨子里那股邪火、帮你梳理气血、慢慢熔炼那些‘硬货’的东西！”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抱元守一，意沉丹田！试着运转龟息法！把这玩意儿贴在你那‘罩门’上！”
罩门？尾闾关？我忍着剧痛，艰难地侧过身，将冰凉沉重的“玄髓铁心”按在后背绷带下、脊椎骨第三节那个依旧灼烫的位置。
嘶——！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冰火交融的奇异感觉瞬间从接触点炸开！冰凉刺骨的气息如同涓涓细流，顺着“玄髓铁心”缓缓注入灼痛的骨头深处！所过之处，那股狂暴的躁动和冲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抚平、梳理！剧痛瞬间减轻了大半！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顺着脊椎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一股温和却极其坚韧的暖流，也从“玄髓铁心”中反馈回来，缓缓滋养着我几乎干涸的经脉和撕裂的筋膜。后背那堆玄铁碎片在这冰火交融的力量下，嗡鸣声变得低沉而和谐，仿佛暴躁的野兽被套上了缰绳。
【系统提示（仅自身可见）】：
获得特殊物品【玄髓铁心】！
“玄铁熔骨”状态获得稳定！
气血冲突大幅缓解！骨骼损伤修复速度提升300%！
“磐骨”被动获得强化！融合度稳定增长中！当前融合度：10.5%！
“感觉咋样？”铁手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舒坦…像…像三伏天灌了一桶冰镇酸梅汤…”我长长吁了口气，感觉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通透了不少，连带着看铁手那张冷脸都顺眼了几分。
“哼，算你小子识货。”铁手哼了一声，站起身，“省着点用！这玩意儿里的‘地火寒泉’气用一点少一点！没了它镇着，你这身骨头随时可能把你烧成灰！”
他走到石洞角落，那里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正是从那个废弃军械仓库里搬出来的战利品。他随手解开一个麻袋口，露出里面冰冷的弩臂和箭矢。
“这些破铜烂铁…”铁手抓起一根粗壮的破甲重箭，掂量了一下，眼神冰冷，“是祸根，也是筹码。”他看向我，“冷青霜那条毒蛇没死透，被钉在墙上一晚上，血都快流干了，让老子派人拖出来，吊着一口气塞进了玄武堂的水牢里。白夜和苏郁那对狗男女，很快就能知道东西在老子手里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深沉的决断：“叶无归，武镇岳让你查的军械，老子替你找到了。现在，该你替老子办件事了。”
“啥…啥事？”我心头一紧，感觉这冰镇酸梅汤的后劲儿有点大。
“拿着这个。”铁手又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扔了过来。
我接住一看，是一支哨子。通体漆黑，材质非金非木，和那“玄髓铁心”有些类似，但更轻。哨子表面同样布满龟甲裂纹般的纹路，造型古朴，像某种远古巨兽的牙齿。
“玄龟哨。”铁手的声音压低了，二月十一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用‘玄髓铁心’的气息吹响它，声音能传出十里。只有特定的‘耳朵’能听到。”
“耳朵？谁？”我捏着这冰冷的哨子，感觉像个烫手山芋。
“去‘回音谷’。”铁手吐出三个字，眼神锐利如鹰，“谷口有片‘望月石林’，最高那块‘指天石’下面，藏着个耗子洞。把哨子插进洞口右边第三块石头底下的缝隙里，吹三声长，两声短。然后…等。”
“等谁？”我追问。
“等一个…比老子还像王八的老东西。”铁手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弧度，像是笑，又像是咬牙切齿，“告诉他，铁手在矿上挖出点‘硬货’，烫手。问他…二十年前‘葬龙渊’那笔烂账，还有没有胆子翻出来晒晒太阳！”
葬龙渊！玄铁魔尊！二十年前的烂账！
我心头剧震！铁手这是要捅破天啊！
“铁手大人…这…”我捏着哨子，感觉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俺…俺就是个传话的…这…这烂账…”
“烂账？”铁手猛地转身，那双鹰眼死死盯着我，带着一种仿佛燃烧着地火的狂怒和深沉的痛楚！“这他妈不是烂账！是血债！是武镇岳那老乌龟欠下的！是九霄盟欠下的！更是…老子欠下的！”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巨大的身躯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怆和压抑了二十年的暴戾！
“二十年前！葬龙渊！玄铁魔尊厉天行！一身玄铁骨打遍天下无敌手！九霄盟、七大门派…多少高手死在他手里！最后…是武镇岳那老乌龟！用他娘的一身‘玄龟甲’，硬生生耗尽了厉天行的力气！是老子！是老子这双铁掌！从背后…拍碎了他的心脉！”
铁手猛地举起那双沾着自己血污的铁掌，眼神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痛苦和疯狂！
“什么狗屁魔尊！什么滥杀无辜！都是放屁！厉天行只是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把他那身该死的骨头炼成！是九霄盟！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怕他成了气候！怕他那身骨头！怕他威胁到他们的狗屁地位和狗屁龙脉！才设下毒计，围而杀之！连他襁褓里的儿子都不放过！”
他喘着粗气，铜铃般的眼睛里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盯着我，仿佛透过我看到了某个影子：
“老子这双手…沾了他的血！沾了他儿子的血！这债…背了二十年！压得老子喘不过气！现在…他娘的又冒出个你！一身骨头跟他当年一样邪乎！苏郁白夜凌煞那帮杂碎又盯上了龙脉！这西北的天…又要被他们搅翻了！”
铁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叶无归！这哨子！你必须送出去！告诉那个老东西！想翻案！想报仇！还是想当一辈子缩头乌龟！让他自己选！老子在矿上等着！等他用那比老子还硬的龟壳…给这狗日的西北…撞开一条血路！”
巨大的信息量和铁手那歇斯底里的咆哮，像重锤砸得我头晕目眩。玄铁魔尊厉天行…武镇岳…铁手…二十年前的血债…还有我这身骨头…所有线索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一起，指向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真相！
“俺…俺去！”我攥紧了那冰冷的玄龟哨，感觉它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二十年的血和火，“回音谷…望月石林…指天石下的耗子洞…三长两短…俺记住了！”
“很好。”铁手眼中的疯狂稍稍褪去，恢复了那种冷硬的平静。他指了指旁边一个鼓鼓囊囊、散发着熟悉香料味的油纸包——正是潇鹳茜塞给我的“行军粮”。“带上这个。那老东西…嘴刁。”
他又看了一眼我后背：“玄髓铁心贴着，能撑几天。办完事，立刻滚回来！你这身骨头，离了它，随时可能炸！”
交代完毕，铁手不再看我，拖着伤躯，走到那堆军械麻袋前，沉默地检查着，巨大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重和孤独。
石洞外传来脚步声。老黑和张大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老黑手里拎着个水囊，脸色依旧凝重。张大奎则是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看到我醒了，大嘴一咧：“嘿！石三！你可算醒了！吓死你奎哥了！昨晚你抡那大弩…啧啧！真他娘的带劲！比说书先生讲的都邪乎！”
老黑没说话，把水囊递给我，浑浊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角落里沉默的铁手，最后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玄龟哨上，眼神复杂难明。
“黑哥…”我接过水囊灌了几口，感觉力气恢复了些，“铁手大人让俺…出去办点事。”
“去哪？”老黑声音低沉。
“回音谷。”我吐出三个字。
老黑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握着水囊的手瞬间绷紧！他死死盯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小心。”
张大奎也收起了嬉皮笑脸，挠了挠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回音谷？那地方…可不太平啊！听说邪乎得很！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回不来！石三，你…”
“废什么话！”铁手冰冷的声音从角落传来，“让他去！死不了！”
张大奎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我挣扎着从干草铺上爬起来，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后背的剧痛，但在“玄髓铁心”的镇压下，尚能忍受。将潇鹳茜那硬邦邦的“行军粮”塞进怀里，又把那冰冷的玄龟哨贴身藏好，握紧了那根硬木杠子。
“俺走了。”我对着铁手那沉默的背影说了一句。
铁手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像赶苍蝇。
老黑默默递过来一盏特制的、防风性更好的小油灯。张大奎则把他那把厚背砍柴刀塞进我手里：“拿着防身！比你这破杠子好使！”
我接过刀和灯，对着老黑和张大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忍着后背的隐痛，迈步走出了磐石队的石洞。
外面己是午后。刺眼的阳光洒在黑石山光秃秃的山梁上，晃得人有些发晕。矿场的喧嚣远远传来，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后背贴着那冰凉沉重的“玄髓铁心”，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不断渗入灼痛的骨头深处，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感。
回音谷…
望月石林…
指天石下的耗子洞…
三长两短的哨音…
比铁手还像王八的老东西…
二十年的血债…
我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那里层峦叠嶂，山影如同匍匐的巨兽。阳光在山脊线上勾勒出冰冷的金边，也投下深邃的阴影。
这趟浑水，越蹚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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