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4章星沙葬魇（上）
冰冷的合金地面紧贴着苏晚的脸颊，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带起铁锈与血腥混合的咸腥。她侧着头，视线穿过睫毛上凝结的血痂，死死锁在不远处那道柔和的乳白色光柱上。光柱笼罩着瑞儿小小的身体，像一层温暖的茧。他额头的伤口己然消失，连一丝红痕也未留下，小脸在光晕的映照下恢复了属于孩童的，只是过分苍白。他静静地蜷缩在那里，胸膛微微起伏，如同风暴过后搁浅在沙滩的幼小贝类，脆弱得令人心碎。眉心那枚金蓝印记，在乳白光芒的滋养下，如同微弱的星子，闪烁着稳定却微弱的光晕。
活着。他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如同暖流，暂时压过了身体深处叫嚣的剧痛和被撕裂的虚弱。苏晚闭上眼，将滚烫的泪意逼退。不能倒下。瑞儿需要她。回家的路，还横亘着无垠的黑暗与脚下这片被诅咒的星球。
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另一边。袁天罡——或者说那曾经承载了“袁天罡”这个名字的恐怖残骸——如同一堆被巨力揉碎、又被烈火焚烧过的朽木，瘫在那里。枯槁焦黑的躯干扭曲成怪异的姿势，胸口那个巨大的琉璃化孔洞彻底崩碎，边缘参差不齐，露出里面被幽蓝星核之力烧灼得一片狼藉的内里。暗紫色的光丝早己湮灭殆尽，只余下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金属与腐败血肉混合后又被强酸彻底浸泡过的恶臭，无声地宣告着那扭曲“钌（Ru）”意志的彻底终结。
星枢……还有多少这样的“魇”？
彻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恶毒的污染如同附骨之疽，跨越星辰，不死不休！仅仅是想到这两个字，被暗紫色光丝侵蚀过的肩胛处便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幻痛。必须彻底斩断！不仅为了她们母子的生路，更为了……脚下这颗星球本身！
视线最终落回控制台。水晶面板上，那幅清晰的立体星图依旧静静悬浮，那条指向遥远蔚蓝家园的航线，是此刻唯一的光。然而，面板下方那个刺目的猩红数字——“3.7%”——如同悬在头顶的冰冷铡刀。
能量。跃迁。归途的希望，被压缩到了小数点后一位的绝望边缘。
苏晚的目光，缓缓移向自己那只被地火重塑的左臂。暗红的脉络在皮肤下隐隐流淌，磅礴、厚重、带着大地深处熔岩般的力量。它曾撕裂巨蛇，对抗袁天罡的污染。一个在绝望中诞生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迸裂的火星，在她疲惫却燃烧着不屈意志的脑海中炸开，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
星枢以“钌（Ru）”为食，以世界为薪，吞噬生机，播撒扭曲。
地火以“钌（Ru）”为柴，焚尽异质，只留精纯。
那这脚下……这无边无际的、被“钌（Ru）”污染浸透的暗红沙砾……这整个被侵蚀得奄奄一息的行星本身……
是否……也能成为地火熔炉的……燃料？！
“嗬……” 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喘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苏晚用右臂撑住冰冷的控制台基座，调动起身体里每一丝残存的气力，挣扎着，一寸寸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拖离地面。骨骼在抗议，被瑞儿力量暂时压制住的伤势如同蛰伏的毒蛇，每一次移动都带来钻心的抽痛。额角的冷汗混合着血污滑落，滴在合金地面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终于，她摇摇晃晃地站定在控制台前。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右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抬起，按在了那冰冷光滑的水晶面板上。指尖划过那条回家的航线，仿佛能触摸到亿万光年之外的温暖。
娘亲……你留下的火种……我接住了。
这归途的星火……就用这污浊的星球……来点燃吧！
意念如同无形的指令，狠狠贯入那只蕴藏着大地之力的左臂！
“嗡——！”
低沉的嗡鸣并非来自控制台，而是源自苏晚的左臂深处！暗红色的光芒骤然亮起，并非柔和，而是带着一种狂暴的、近乎贪婪的渴求！手臂上那些暗红的脉络如同活物般剧烈搏动，皮肤下仿佛有熔岩在奔涌！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以她的左臂为核心，轰然爆发！
目标——脚下！这艘星舰深埋的、与这颗星球大地相连的根基！
轰隆隆——！
整个合金空间，不，是整个庞大的星舰残骸，都在这股恐怖吸力的引动下，发出了沉闷而痛苦的呻吟！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强行抽走了赖以维生的血液！舰体在剧烈震动，灰尘簌簌落下，金属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呻吟！
控制台的水晶面板上，原本清晰的立体星图猛地一阵剧烈的闪烁、扭曲！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疯狂滚动的、代表能量流动的复杂光流！它们不再遵循原有的、代表飞船内部能量回路的蓝色路径，而是被一股霸道蛮横的、赤红色的洪流强行拉扯、吞噬！
赤红洪流的源头，正是苏晚那只按在水晶面板上的、暗红光芒暴涨的左臂！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能反应！】
【警告！外部地质能量正在被强行抽取！】
【警告！舰体结构完整性正在下降！】
【警告！核心能源单元过载！无法解析能量性质！】
【警告！……】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瞬间被无数叠加的、代表最高级别危机的猩红警报淹没！整个控制台被刺目的红光笼罩！急促闪烁的警示灯如同濒死巨兽急促的心跳！
苏晚的身体成了这狂暴能量风暴的通道！她的左臂如同烧红的烙铁，暗红的光芒刺目欲盲！磅礴得无法想象的、混合着星球本源之力与“钌（Ru）”污染源质的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岩浆，疯狂地涌入她的手臂！那感觉，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她的经脉，狠狠扎向西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被强行撕裂、撑爆！被地火重塑过的坚韧经脉也无法承受这种蛮横的灌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痛瞬间超越了之前被袁天罡洞穿的痛苦，如同要将她的灵魂都彻底碾碎！
“呃啊——！！！” 凄厉的惨嚎不受控制地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身体剧烈地痉挛，如同狂风中的枯叶！鲜血再次从口鼻中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红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狰狞。她的右臂死死抠住控制台的边缘，指甲在冰冷的合金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将她锚定在现实、不至于被这狂暴洪流彻底冲垮的支点。
熔炉！她的身体，就是那座以星球为薪柴的熔炉！
地火之力在左臂深处疯狂运转！那暗红的光芒如同最精密的滤网，又如同最贪婪的炼金熔炉！涌入的、混杂着污浊“钌（Ru）”的星球源质能量，被强行分离、提纯！污秽的、带着强烈侵蚀性的暗紫色“钌（Ru）”元素，在地火那焚尽万物的极致高温下，如同投入熔炉的劣质煤渣，发出“滋滋”的哀鸣，被迅速分解、焚化、湮灭！只留下最为精纯、厚重、带着大地本源的赤金色能量流！
炼化！焚尽污浊！提炼精粹！
但这过程本身，就是最残酷的酷刑！苏晚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中沉浮、挣扎，视野被赤红与黑暗交替占据。她死死咬住下唇，牙齿深深陷入皮肉，用更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晕！倒下就是万劫不复！瑞儿……瑞儿还在等她！
她颤抖的、几乎被血污糊住的视线，艰难地投向水晶面板。
面板上，那代表核心能源储备的猩红数字——“3.7%”——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向上跳动！
3.8%…4.1%…4.5%…5.0%…！
数字攀升的速度越来越快！那刺目的猩红，正一点点被代表着安全与希望的柔和的蓝色所覆盖、取代！
成了！这疯狂的计划……真的可行！
“呃……” 剧痛中，一丝扭曲的、带着血腥味的笑意在她嘴角艰难地扯开。然而，这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异变陡生！
“轰——！！！”
一声远比之前更加沉闷、更加巨大的轰鸣，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整个星舰残骸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下一沉！剧烈的摇晃让苏晚再也无法站稳，整个人被狠狠甩飞出去！
噗通！
一缕清风追追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重重摔落在瑞儿附近的地面上，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强行抽取星球本源的反噬，终于降临！
控制台的水晶面板上，疯狂跳动的能源数字瞬间停滞在【17.3%】！同时，刺耳的警报声达到了顶点！
【警告！外部地质结构严重塌陷！】
【警告！舰体锚定系统失效！】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地壳能量紊乱！污染源质浓度异常激增！】
【警告！疑似引发未知地质连锁反应！危险等级：毁灭级！】
透过控制台侧面那巨大的观察窗，苏晚看到了让她心神俱裂的景象！
窗外，那原本沉寂的、无边无际的暗红色沙海，此刻如同沸腾的熔岩地狱！巨大的沙浪如同咆哮的巨兽，冲天而起！视野所及之处，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如同星球伤痕的巨大裂谷正在疯狂地蔓延、撕裂大地！裂谷深处，并非黑暗，而是喷涌出粘稠如血浆、散发着浓烈恶臭和恐怖高温的暗紫色“钌（Ru）”污染液！它们如同星球溃烂的脓疮，肆意流淌、汇聚！空气被高温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整个星球的地壳，正在这狂暴的能量抽取和污染源质的反扑下，走向彻底的崩溃！
强行抽取地核源力作为燃料，焚毁其体表的“钌（Ru）”污染，如同剜肉补疮，终于彻底激怒了这颗垂死星球最深沉的恶念！
“不……” 苏晚的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收缩。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如同散了架般沉重。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嘤咛响起。
“娘……”
光柱中，瑞儿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沉静的黑眸，在经历了透支和守护的洗礼后，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如同沉淀了星光的夜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摔倒在地、浑身浴血的苏晚，小脸上的茫然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心痛取代。
“娘！” 他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从乳白色光柱中扑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扑到苏晚身边，冰凉的小手慌乱地想要去擦苏晚脸上的血污，“娘你怎么了？好多血……痛不痛？” 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瑞儿……别怕……” 苏晚强忍着剧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她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右臂，想要摸摸孩子的头。
瑞儿却猛地抱住了她的手臂，小脸深深埋进她染血的衣袖里，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受惊过度的小兽。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模糊的情绪轮廓。在苏晚那濒临极限的痛苦、决绝、以及面对星球崩溃的惊惧浪潮中，他清晰地“听”到了那如同实质的、撕裂灵魂的剧痛！那是对死亡的恐惧！那是对无法保护他的无尽愧疚！那是对脚下这片崩裂大地的绝望！
“娘……好痛……好怕……” 瑞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清晰，“它在哭……好疼……好生气……黑黑的东西……要吃掉我们……” 他小小的手指，指向窗外那沸腾的地狱。
他不仅读到了苏晚的心，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这颗垂死星球在毁灭边缘发出的、充满痛苦和恶念的“哀嚎”！那磅礴而混乱的负面意志，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他刚刚稳定下来的精神。
苏晚心神剧震！瑞儿的能力……在生死边缘的守护与透支后，竟发生了质的飞跃！从模糊的情绪感知，到能清晰接收如此庞大而混乱的意念信息！但这对于幼小的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别听！瑞儿！闭上眼睛！不要听！” 苏晚急切地低吼，用尽力气想捂住孩子的耳朵，尽管她知道这毫无作用。
轰隆——！！！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道巨大的裂谷如同狰狞的伤疤，瞬间蔓延到星舰残骸的下方！舰体猛地向下倾斜！控制台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观察窗外，粘稠的暗紫色“钌（Ru）”污染液如同沸腾的瀑布，正顺着裂谷汹涌而上，朝着她们所在的舱室疯狂灌来！那毁灭的气息，近在咫尺！
来不及了！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苏晚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狠厉的光芒！她猛地抱住瑞儿，用身体将他死死护在怀里！同时，沾满鲜血的右手，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拍向控制台上那个早己锁定的、代表着“启动跃迁”的幽蓝色符文！
能源储备——【17.3%】！这是她们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生路！
“星河万象！启动跃迁！坐标——家！！！”
嗡——！！！
控制台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烈蓝光！狂暴的能量瞬间席卷了整个控制室！水晶面板上，那条指向家园的航线骤然亮起，化作一道贯穿虚空的璀璨光桥！
巨大的拉扯力传来！空间在疯狂的扭曲、折叠！
苏晚死死抱着瑞儿，将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怀里，用身体抵挡着跃迁瞬间产生的恐怖撕扯力！在意识被狂暴的空间力量彻底淹没的最后一瞬，她的余光瞥向了窗外。
粘稠恶臭的暗紫色“钌（Ru）”污染液，如同咆哮的恶魔巨口，距离观察窗的合金玻璃己不足数米！那毁灭的洪流，下一秒就将彻底吞噬这艘脆弱的方舟！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整个星球的地核，似乎因星舰的强行抽取与跃迁引擎的启动，终于达到了承受的极限！一场史无前例的、席卷整个星球的超级大爆炸，在她们身后轰然爆发！
无法形容的、比恒星光芒还要刺眼亿万倍的白炽光，瞬间吞噬了视野中的一切！那汹涌扑来的暗紫色污染液，如同冰雪般在白光中消融、湮灭！狂暴的冲击波以超越想象的速度追上了正在空间隧道中穿行的星舰！
苏晚只感觉整个灵魂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揉碎！护着瑞儿的身体如同被亿万颗星辰同时撞击！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
只有怀中那微弱却坚韧的心跳，是沉沦前最后感知到的存在。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冰冷的触感再次从身下传来。不再是那令人作呕的金属与沙砾混合的气息，而是一种……久违的、带着尘埃和木质腐朽的味道？
耳边，不再是狂暴的能量轰鸣和星球的哀嚎，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带着电流杂音的……滴滴声？
苏晚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粘住，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视野中，不再是刺目的红与绝望的紫。
斑驳的、沾着蛛网的木梁……漏风的、糊着破纸的窗棂……半边歪斜的破门……
静思苑。
冷宫。
她……回来了？
巨大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想动，全身却传来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左肩和右臂。
“唔……” 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她怀里传来。
苏晚僵硬地、一点点低下头。
瑞儿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她怀中，小脸依旧苍白，眉头紧锁着，似乎还在承受某种痛苦。但他温热的呼吸，轻柔地拂过她的颈侧。
活着。她们都活着。
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甚至来不及确认周围是否安全，意识便不受控制地沉向黑暗的深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的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自己那只被地火重塑的左臂上，暗红的脉络正缓缓褪去光芒，最终隐没于皮肤之下，只在手腕内侧，留下了一道极其细微、如同古老符文般的赤金色刻痕。
而她的脑海深处，那个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冰冷电子音，带着一丝微弱的、如同接触不良般的电流杂音，断断续续地响起：
【滴…跃迁…完成…】
【坐标…锁定…大梁…皇宫…冷宫…】
【能源储备…0.1%…进入…深度…休眠…】
【警告…检测到…未知…空间…扰动…追踪…信号…微弱…】
【…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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