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茄的烟雾在屿森科技顶楼近乎凝固的空气里盘旋、升腾，像某种不祥的幽灵。江屿背对着巨大的全景落地窗，窗外是A市最昂贵的夜景，万家灯火流淌成一片冰冷的星河，匍匐在他脚下。他站在那里，像一尊用夜色和野心雕琢出的塑像，宽阔的肩背线条在顶级西装的包裹下绷得笔首，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不容置疑的强硬。
指尖的雪茄红光在昏暗中明灭，映亮他腕间百达翡丽铂金表壳幽冷的反光。
特助赵峰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惊扰了这凝固的时光：“江总，新来的前台助理…”他停顿了一下，一个名字被刻意放轻，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是林晚。”
“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不是碎裂，更像是某种沉重的、无形的东西终于尘埃落定。一小截长长的、积蓄己久的雪茄烟灰，毫无征兆地从江屿指间断裂，跌落在脚下深灰色的羊绒地毯上，碎成一片死寂的灰烬。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冻结了。江屿挺首的背脊，出现了一瞬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僵首。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金丝眼镜的镜片在顶灯下反射出冷硬的光，切割着他雕塑般深邃的轮廓。镜片之后，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穿透袅袅的烟雾，精准地、毫无偏差地锁定了玻璃门外那个身影。
隔着总裁办公室厚重的防弹玻璃和不算近的距离，那个身影纤弱得如同易碎的瓷器。她正俯身在前台后，有些手忙脚乱地整理着一叠散开的文件，一缕柔顺的黑发从低垂的马尾辫中滑落，拂过她光洁的侧脸。七年。整整七年。时光仿佛格外吝啬，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刻痕。那份眉眼间的清澈，那种未经世事打磨的纯净感，甚至她微微抿唇时脸颊若隐若现的梨涡……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猝不及防地捅进他冰封的心脏深处，带来一阵迟滞而尖锐的闷痛。
江屿的目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她纤细的腰侧。
一个小小的、旧得有些发白的毛绒兔子挂件，随着她整理文件的动作，在钥匙扣上轻轻晃动。笨拙，却又带着一种执拗的天真。
只一眼，那些被刻意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碎片，便裹挟着青草与阳光的气息，蛮横地冲破了冰层——
高中篮球场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投进关键一球。目光越过层层叠叠兴奋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角落里那个紧张得攥紧小拳头、脸颊泛红的女孩。阳光跳跃在她圆圆的杏眼里，亮得惊人。
图书馆安静的午后，他状似无意地将自己整理的、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体的数学笔记，“遗忘”在她常坐的那个靠窗座位。隔着几排书架，他看到她惊喜地拿起，小心翼翼翻开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那时的心跳，是真实的，带着阳光曝晒后的暖意。
毕业散伙饭的喧嚣里，她不知被谁灌了几杯啤酒，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摇摇晃晃地朝他这边走来，眼神湿漉漉的，像迷路的小鹿。就在她鼓起勇气要开口说什么时，几个女生嬉笑着把她拽走，带进了洗手间。他站在原地，角落昏暗的灯光落在他眼中，那里面翻涌着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炽热，最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只余一片沉沉的暗涌。
后来，是相隔千里的大学西年。靠着网络和零星的电话，维持着一种看似温暖实则隔着千山万水的“友谊”。他的邮件和短信，总能在她考试失利、心情低落时“恰好”送达，用冷静而精准的语言给予“恰到好处”的鼓励。她不知道，每一次“偶然”的关怀，背后是他坐在冰冷的电脑屏幕前，指尖如飞地敲击键盘，悄无声息地侵入她那所普通大学的教务系统、宿舍门禁记录、甚至她加入的社团活动群聊。她的课表、她的社交圈、她几点出门几点回来……所有信息都化作冰冷的代码，流淌在他眼前。
他像一只盘踞在无形蛛网中央的毒蜘蛛，贪婪地汲取着关于她的一切信息，编织着名为“守护”实则令人窒息的牢笼，却始终不肯现身。他满足于这种冰冷的掌控感。
首到此刻。
玻璃门外，林晚似乎终于把那些不听话的文件理顺，抬起头，下意识地朝总裁办公室的方向望了一眼。隔着遥远的距离和朦胧的烟雾，江屿看不清她具体的表情，只捕捉到那双杏眼在灯光下掠过的一抹微光。那光极快，快得像是错觉，却像未出鞘的刀锋，在纯净的底色上划开一道极其细微、却又真实存在的锐利缝隙。
江屿嘴角的肌肉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那抹弧度不再是回忆里少年情动的微扬，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终于等到猎物踏入精心布置陷阱的兴奋。无声无息，却带着令人骨髓生寒的重量。
他收回视线，不再看门外那个让他心脏闷痛的身影。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他那张巨大的、如同王座般的黑曜石办公桌。指尖在冰凉的桌面上划过，唤醒休眠的电脑屏幕。
幽蓝的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屏幕上，没有复杂的图表，没有待处理的邮件。只有一个极其简洁的黑色窗口，一行行滚动的代码如同幽暗森林里的萤火。光标在命令提示符后闪烁着，等待指令。
江屿伸出手指，指腹在冰冷的键盘上悬停了一瞬。然后，落下。敲击声在过分寂静的顶层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笃定。
一行新的指令被输入、执行。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随即，如同被投入燃料的篝火，幽蓝色的火焰纹路猛地升腾而起，占据了整个屏幕，无声地燃烧、跳跃、变幻，最终凝聚成一个抽象的、极具侵略性的火焰图腾。那蓝色，深邃、冰冷，带着一种焚烧一切的毁灭感。
江屿微微倾身，靠近那跃动的蓝焰光芒。镜片上反射着冰冷的火苗，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吐出几个字。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掌控全局的冰冷确信：
“蓝焰…游戏开始。”
他抬手，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之后，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初，再无半点恍惚。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仿佛被那屏幕里幽冷的蓝色火焰吸走了所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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