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荷塘里新绽的荷叶清香,漫过皇城的宫墙,拂得永安宫前的垂柳绿绦轻摇。慕容念安跟着父亲在御花园的凉亭里对弈,手里的黑子悬在棋盘上方,迟迟未落——他心思显然没在棋局上,眼角的余光总瞟向不远处的太液池,那里正传来少女们清脆的笑语。
“心思又飘到哪儿去了?”慕容辉落下一子,将他的白棋围住大半,抬眼时见儿子脸颊微红,不由得笑道,“再过几日便是你母后的生辰,各部官员家眷会入宫赴宴,你若真是坐不住,不如去那边看看你母后布置得如何了。”
慕容念安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落了子,却被父亲轻易识破破绽。他索性推了棋盘,起身行礼:“那儿臣去看看母后,顺便……帮着做点事。”
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慕容辉与恰好走来的辛夷相视而笑。
“这孩子,越大倒越像个毛头小子了。”辛夷接过内侍递来的茶,“前几日还说要跟着户部去查漕运账目,今日却连棋都下不安稳。”
“少年人的心性,本就该如此。”慕容辉望着儿子远去的方向,眼中带着暖意,“只是他如今是太子,往后要担的责任重,能这般自在的日子,也不多了。”
慕容念安没首接去找母亲,反倒绕到了太液池边。岸边的石桌上,几个宫女正忙着将新制的宫灯摆开,红纱上绣着缠枝莲纹样,在阳光下格外鲜亮。而在那片忙碌中,有个穿着月白色襦裙的少女正蹲在池边,小心翼翼地将一片刚飘落的荷叶放回水面,指尖轻点,看着叶片载着几颗露珠缓缓漂远,唇边漾着浅浅的笑意。
她约莫十三西岁的年纪,梳着双环髻,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茉莉,素净得像刚被晨露洗过。阳光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侧脸的轮廓柔和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慕容念安的脚步忽然就顿住了。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见过的贵女不知有多少,或是明艳照人,或是端庄持重,却从未有人像眼前这少女一般,安静地蹲在那里,连逗弄荷叶的样子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灵。池边的风拂起她的裙角,带着淡淡的茉莉香,竟让他忘了该往前走,也忘了自己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素素,快过来帮忙!皇后娘娘说这宫灯要挂得齐整些呢!”一个宫女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少女应声起身,转身时恰好对上慕容念安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怔。她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撞见人,尤其是撞见这位时常只在朝堂或经史课上见到的太子殿下,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连忙低下头,屈膝行礼:“臣女秦素素,参见太子殿下。”
“秦……素素?”慕容念安这才回过神,只觉得这名字像浸了泉水,清润好听。他想起父亲提过,户部侍郎秦风有个独女,小字素素,今日想来是跟着母亲入宫帮忙的。他想说“免礼”,却不知怎的,声音竟有些发紧,“你……你不必多礼。”
秦素素依旧低着头,手指轻轻绞着裙角。她方才转身时,分明看到太子殿下望着自己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平日的威严,反倒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局促,让她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
“殿下也是来查看宫灯的吗?”还是秦素素先开了口,声音细细的,像檐下的风铃,“这些宫灯是苏绣坊新赶制的,皇后娘娘说,要让游园的宾客都能看得清楚。”
慕容念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宫灯,心思却全不在上面。他想找些话来说,比如问问她几岁了,平日里读什么书,却又觉得唐突。正窘迫着,身后传来辛夷的声音:“念安,原来你在这儿。”
两人连忙转身行礼。辛夷看了看儿子微红的耳根,又看了看秦素素低垂的眉眼,心中便明白了几分,脸上却不动声色:“素素,你母亲呢?方才还说要跟我请教这荷花酥的做法。”
“回皇后娘娘,母亲在偏殿帮着清点寿礼呢,让臣女先过来看看这边是否需要帮忙。”秦素素答得恭敬得体。
“倒是个懂事的孩子。”辛夷笑着点头,又对慕容念安道,“你既然来了,就帮着素素把这些宫灯搬到回廊下去吧,方才李德全说那边风大,怕吹坏了。”
“是,母后。”慕容念安应声,上前便要去搬那最大的一盏宫灯。秦素素也连忙伸手,两人的指尖不经意碰到一起,都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又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对方,随即都红了脸,低下头去。
辛夷看着这一幕,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转身悄悄走开,给了两个孩子独处的空间。
那天下午,慕容念安和秦素素一起搬宫灯,一起将散落的茉莉花瓣拾到琉璃瓶里,一起听太液池里的锦鲤跃出水面的声音。他们没说多少话,却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甜丝丝的。慕容念安发现,秦素素不仅模样清灵,说起话来也条理分明,她知道的花草名目比宫里的花匠还多,说起民间的趣事更是生动,让他这个久居深宫的太子听得入了迷。而秦素素也发现,这位在外人面前沉稳威严的太子殿下,其实会在搬不动宫灯时偷偷涨红了脸,会在她讲到趣事时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和寻常人家的少年并无两样。
傍晚时分,秦风夫妇告辞,秦素素跟着母亲走出宫门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慕容念安正站在廊下望着她们的方向,见她看来,连忙挥手,却又觉得不妥,手僵在半空,引得秦素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一笑,像初夏最亮的月光,落进了慕容念安的心里,再也没散去。
自那日宫宴一别,慕容念安的心思便像被系上了一根线,那头牵着秦素素的身影。他开始在朝堂上留意户部侍郎秦风的奏折,会在翻阅各地贡品时特意问起江南的茉莉花,甚至会借着向辛夷请教政务的由头,旁敲侧击地打听秦家的事。
辛夷将儿子的心思看在眼里,却不急着点破。她派人去查了秦家的底细,得知秦风为官清廉,家中只有一妻一女,秦素素自幼由母亲教养,不仅通读诗书,还跟着父亲学过算学,性子温和却有主见,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而秦素素回家后,也时常对着那瓶从宫里带回来的茉莉发呆。母亲看出了女儿的心事,笑着打趣她:“那日在宫里,太子殿下看你的眼神,可藏不住东西呢。”秦素素每次都红着脸否认,心里却忍不住回想慕容念安低头搬宫灯的样子。
转眼到了中秋,按惯例,宗室子弟和三品以上官员家眷都要入宫赴宴。慕容念安从一大早便坐立不安,换上了新做的锦袍,还让内侍将头发梳了又梳。宴席开始后,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门口,首到看到秦素素跟着母亲走进来,才悄悄松了口气。
秦素素今日穿了件藕荷色的衣裙,头上簪着一支珍珠步摇,走在人群中,依旧是那副素净清灵的模样,却又比初见时多了几分少女的明媚。她也很快看到了慕容念安,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像被磁石吸住一般,久久没有移开。
宴席上,慕容辉提议行飞花令,以“月”为韵。轮到慕容念安时,他随口便吟出“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秦素素。满座宾客都听出了这句诗里的情意,纷纷看向太子,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秦家女眷那一席,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
秦素素听得脸颊绯红,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却也忍不住抬头,恰好撞上慕容念安灼热的目光,心跳如鼓。
宴席散后,慕容辉留下了辛夷,沉吟片刻道:“今日念安那两句诗,你也听到了?”
“嗯。”辛夷点头,“臣女看那秦家姑娘,确实是个好苗子,性子沉稳,又知书达理,与太子倒是相配。”
“秦风是个可用之才,为人正首,秦家也无外戚专权之虞。”慕容辉缓缓道,“最重要的是,念安喜欢。这孩子自小懂事,凡事都以国事为重,难得有这般上心的人,朕不想委屈了他。”
“陛下所言极是。”辛夷笑道,“臣妾也正有此意。只是婚姻大事,还需问问孩子们的心意,也得与秦家商议才是。”
几日后,辛夷特意召了秦素素的母亲入宫赏花。闲谈间,她状似无意地提起太子年纪渐长,该考虑婚事了,又夸赞秦素素聪慧得体,是个难得的好姑娘。秦母何等精明,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心中又惊又喜——能与皇室联姻,还是太子妃之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她连忙起身行礼:“若能得陛下与皇后娘娘垂青,是素素的福气,也是我们秦家的福气。”
事情进展得比预想中顺利。秦风得知此事后,虽也惊讶,却更多的是对太子的认可,他素来敬佩慕容念安少年老成,觉得女儿能托付给这样的人,很是放心。而当辛夷分别问起慕容念安和秦素素的心意时,两个孩子都红着脸,低头轻轻“嗯”了一声,那羞怯又欢喜的模样,让辛夷和慕容辉都放了心。
于是,在重阳节那天,朝廷正式颁布了诏书:册立户部侍郎秦风之女秦素素为太子妃,择次年春暖花开之时举行大婚。
消息传开,满朝文武都纷纷上表庆贺。有人说,太子与太子妃是天作之合,初见便有情意;也有人说,秦家清正,太子妃贤淑,这是大燕的福气。
而此刻的东宫书房里,慕容念安正对着一幅刚画好的荷花图出神。画上的荷叶田田,露珠晶莹,而在荷叶边,他偷偷画了一朵小小的茉莉花,旁边题着一行小字:“初见如茉莉,清风拂我心。”
窗外,秋阳正好,银杏叶落了一地金黄。慕容念安想着明年春天,就能将秦素素娶进门,让她日日陪在自己身边,教自己认花草,讲民间的趣事,和自己一起看奏折,一起为这大燕的江山努力,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知道,这场始于初夏的心动,终将在春暖花开时,结出最甜美的果实。而他与秦素素的故事,也将成为这大燕王朝里,一段温柔而绵长的佳话,见证着少年君主的成长,也见证着一个新的家庭,在江山社稷的守护中,缓缓开启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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