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缓,却仍像扯不断的银丝,斜斜地织着夜幕。别墅里的挂钟敲过十一点,厚重的红木楼梯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出斑驳的影子,像幅褪色的水墨画。
苏晚意躺在床榻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床单上细密的纹路。隔壁客房的灯早就熄了,可走廊里那道若有似无的呼吸声,却像根无形的线,缠得她心口发紧。
她知道沈知珩还坐在楼梯口。
那道身影在黑暗里沉默得像尊石像,可她就是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呼吸频率,他偶尔变换坐姿时布料摩擦的轻响,甚至他指尖无意识敲击膝盖的节奏,都像刻在她记忆里的密码,一触即发。
三年前在大学宿舍楼下,他也是这样等过她。那时候她兼职画海报到深夜,他就裹着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在梧桐树下一站就是两小时,手里捧着杯早就凉透的热奶茶,见了她却只会挠着头傻笑:“刚路过买的,还热乎呢。”
胸腔突然泛起一阵尖锐的疼,苏晚意猛地攥紧了被子。
“哗啦——”
走廊里传来玻璃杯落地的脆响,紧接着是沈知珩低低的咒骂声。苏晚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掀开被子冲出去,可脚刚碰到地板,就被理智死死拽了回来。
她算什么?一个签了协议的“沈太太”?还是他报复计划里的道具?
他的事,与她无关。
苏晚意重新缩回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扰人的声响。可耳朵却像被放大了无数倍,连他弯腰捡玻璃碎片时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需要帮忙吗?”白若溪的声音突然在走廊里响起,带着惺忪的睡意,却又透着刻意的关切,“知珩,你怎么还不睡呀?”
沈知珩没说话,只有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苏晚意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眉头紧锁,下颌线绷得死紧,像每次不耐烦时的样子。
“地上好滑,我扶你起来吧。”白若溪的声音越来越近,“你手里都流血了,快让我看看……”
“不用。”沈知珩的声音冷得像冰,“回房去。”
“可是……”
“我说,回房去。”
这次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连苏晚意都能感觉到白若溪瞬间的僵硬。隔了几秒,才听到客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走廊里又恢复了死寂。
苏晚意盯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吊灯影子,心脏却跳得厉害。她能猜到白若溪刚才的动作——或许是想趁机靠在沈知珩怀里,或许是故意露出纤细的脚踝,这些伎俩,陆泽言身边的莺莺燕燕们也常常用,她再熟悉不过。
可沈知珩拒绝了。
这个认知像颗小石子,投进她死水般的心湖,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沿着地毯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她的房门口。
苏晚意屏住了呼吸。
门板上传来极轻的触碰声,像有人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木头。她甚至能想象出沈知珩此刻的样子——高大的身影半倚在门框上,指尖悬在门板上,眼神复杂地望着那道缝隙。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清晨,他也是这样站在陆泽言公寓的门口,手里攥着那枚被雨水泡得发锈的戒指,眼神里是她不敢回望的破碎。
心口的疼又蔓延开来,带着密密麻麻的酸楚。
“咔哒。”
门锁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动,苏晚意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看到门缝里透进来的光线晃了晃,紧接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知珩没开灯,只借着走廊微弱的光线站在那里,逆着光的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他的右手缠着圈白色纱布,应该是刚才捡玻璃碎片时被划伤的,暗红色的血迹透过纱布渗出来,在昏暗中格外刺眼。
“没睡?”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苏晚意没说话,只是将脸往被子里埋了埋,假装熟睡。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知珩也没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被子轮廓上。房间里很静,能听到窗外雨滴落在玉兰树叶上的声音,还有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迈开脚步,走到床边。床垫微微下沉,他应该是在床沿坐了下来。
苏晚意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呼吸都放轻了。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发上,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像在描摹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还在生气?”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白若溪的事,我……”
他想说什么?解释吗?
苏晚意的心跳得更快了,指尖紧紧攥着被子,指节泛白。她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可等了许久,只等来他一声几不可闻的苦笑。
“算了。”他低声说,“你好好睡吧。”
他站起身,脚步声朝着门口移动。苏晚意几乎要以为他要离开了,却听到他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窸窸窣窣地翻找着什么。
借着窗帘透进来的微光,她看到他从抽屉里拿出那支她藏了很久的旧画笔——那是他当年用第一笔稿费给她买的,笔杆上刻着小小的“意”字。
他的指尖在刻字处轻轻着,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当年你总说,这支笔能画出全世界最好看的玉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我后来才知道,你画得最好的,是我站在玉兰树下的样子。”
苏晚意的睫毛猛地颤了颤。
他怎么会知道?那幅画明明被他当场烧毁了,连灰烬都被他踩碎在脚下。
沈知珩将画笔放回抽屉,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他转身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却又停住了。
“晚意,”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而清晰,“我知道你恨我。”
“我知道你怪我不信你,怪我用协议困着你,怪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
“可我没办法。”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我一想到三年前那个雨夜,你躺在陆泽言怀里的样子,我就像疯了一样。我怕你再离开,怕你再回到他身边,怕……”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等这一切结束了,”他说,“如果你还想走,我放你走。”
门轻轻合上,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晚意猛地睁开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翻过身,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口像是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等这一切结束了……
可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她想起陆泽言昨天派人送来的照片——父亲躺在病床上,手腕上插着输液管,脸色苍白得像纸。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想让你爸活,就把沈氏的核心数据偷出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苏晚意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而绝望。
她和沈知珩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止三年前的误会,还有陆泽言布下的天罗地网,还有她不敢言说的苦衷,还有……那个没能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这些东西像一道道无形的墙,将他们困在原地,互相伤害,却又无法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像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苏晚意缓缓坐起身,走到窗边。楼下的玉兰树在月光下显出清晰的轮廓,枝桠上挂着的水珠反射着细碎的光,像谁散落的眼泪。
她想起沈知珩刚才的话,想起他缠着纱布的手,想起他转身时微微颤抖的肩膀。心脏的位置又开始隐隐作痛,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的情绪——有恨,有怨,还有一丝……连她都不敢承认的心疼。
走廊里再次传来脚步声,比刚才更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夜。苏晚意屏住呼吸,看着门缝里那道熟悉的影子停在门口,许久都没有移动。
她知道,他又回来了。
这个男人,用最伤人的方式将她困在身边,却又在深夜里,用笨拙的温柔提醒着她,他们之间那道从未真正断裂的牵绊。
苏晚意缓缓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
或许,从三年前那个雨夜开始,她和沈知珩的命运,就早己注定要这样纠缠下去。在爱与恨的边缘反复拉扯,在痛与悔的深渊里彼此沉沦,首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或者……等到那个迟来的真相。
夜还很长,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进入最磨人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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